太子的反應太不按套路來了,但饒是他說他能寫出來,楚怡都覺得他只是想當然罷了,真到提筆的時候他一定會發現大腦一空,其實并不清楚哪里好。
然而他還真寫出來了。
第一條是“長得漂亮”。
楚怡在旁邊咂:“殿下果然還是在意長相。”
“……?當然在意。”沈晰承認得大大方方,“之心人皆有之,有什麼丟人的?再說……”
——再說你不是也覺得我長得好看?
他好懸沒直接暴了自己看過的本子,猛地把已到邊的話咬在了牙關間。
“……再說一個人的樣貌如何是最明顯的,我若說我分毫未在意過你的容貌,不是很假?”他從容不迫地把話題敷衍了過去。
楚怡沉了一下,被說服了。
人們好像總覺得一個人喜歡另一個人的外貌是件很淺的事,但是漂亮的臉和好的□□(……),試問誰不喜歡呢!
沈晰又繼續寫道:“睚眥必報。”
楚怡:“……”
努力說服自己這真的是一個優點,但沉默了三秒,還是實誠地問了:“這怎麼是優點呢……”
“這當然是優點。”沈晰一哂,“記仇而且會報復回去,好的,比憋在心里一味的飾太平強。人生在世就幾十年,你這個活法逍遙自在。而且——”
他頓了一下,蘸了蘸墨:“你這條要跟下一條一起看。”
下一條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發脾氣也好整治人也好,沒有哪一次是主招惹別人的,都是別人惹再先,咬回去。
這樣多好,既不會平白結仇,也能讓想欺負的人多幾分思量。
宮里有的人有的時候就太奇怪了,一邊與人為善對誰都客氣,一邊又謀用盡看誰不順眼就害誰。
還是這樣好。
就這樣,沈晰一條條地寫下去,竟然一口氣寫了三十多條。有些看上去比較大的,比如“想法堅定”,也不知他是哪來的這種看法;還有些很小的點,比如“不挑食”“睡覺老實”。
睡覺老實這一條,楚怡覺得主要是現在這個的功勞,這個真能乖乖被他抱著睡一夜不翻。
若換做現代的那個就不行了,睡不到十分鐘就能把他踹下床!
看完這三十多條,楚怡的臉都紅了。一直以為他對的喜歡左不過是頭腦一熱,但現在看來,他是有些認認真真地欣賞的,若不然,他大概也不會注意到這麼多或大或小的優點。
也因此,心里更了。
理智讓依舊想跟他挑明,跟他說他們不合適,跟他說真的沒有辦法接自己喜歡的人今天睡這個明天睡那個。
可看著這寫得滿滿當當的一頁紙,這些話怎麼也說不出來。
抬手不打笑臉人,沒辦法在一個人這樣熱地贊之后,兜頭潑一盆冷水給他。
于是在他將拉到他上坐時,木訥地坐了下來。
他的雙手從腰際攬到前,額頭抵在后背上,笑音低低:“信我了麼?”
“……嗯。”的聲音輕到發虛,他帶笑的聲音則更沉了些:“那,給我個機會不好麼?”
好的啊,楚怡下意識地這樣想。
轉而卻又想,那誰給機會呢?
可以不管不顧地投,可一旦熄滅,沒有機會選擇別的人生,沒有機會給自己別的開始。
如果到時能放手不他了,那也還好,可如果特別他了呢?是不是一輩子都要在他的后宅里想他、怨他、恨他,最終為無數深宮怨婦中的一員?
深深地吸氣,后脊因此而繃得筆直,著幾步外的柜子,凝神思量了一番措辭:“其實……其實殿下何必呢?殿下從來都不止有臣妾一個,后宅里那麼多……”
他忽地又低笑了聲:“我知道你想說什麼。”
楚怡:“?”
“你介意東宮里有太多眷,我知道。”他道。
楚怡一瞬間如遭雷擊,腦子里一片:他說啥?他怎麼知道的?誰告訴他的?
接著又是:我咋辦?是不是完蛋了?要不要謝罪?
然后聽到他續說:“那如果我愿意只守著你一個呢?”
話音未落,他抵在后背上的額頭清晰地覺到打了個激靈。
接著整個人都不安地掙了起來:“殿下別鬧……不能這樣!”
“這些日子,我也沒有過別人啊。”他又說。
楚怡一下子定住了。
“我原也不是中狼那樣的人,不喜歡的人我總覺得疲于應對,那我還不能為了一個自己喜歡的更盡心一點麼?”他問。
是哦……
楚怡一時無法反駁。這些日子太子妃有著孕,他真就誰都沒去見。初時覺得他是為了照顧太子妃,后來慢慢發覺似乎也不是,因為太子妃反倒在瘋狂地想讓他臨幸別人,甚至因此殫竭慮——他如果真的想照顧太子妃的,或許順了太子妃的意思才是更好的。
他似乎從來都不是意味追求生理的人?又或者說,他是在追求生理的同時,必須在心理上也過得去的那種。
可又還是搖了搖頭:“太子妃無過。”
沈晰的眉頭倏然皺起,深深地緩了口氣:“我知道。”
“那殿下是不是就……不該冷落?”楚怡遲疑著問。
太子妃真的是他們之間最大的糾結點了。作為一個現代人,一邊覺得他該善待正妻,一邊又覺得包辦婚姻之下的確實強求不來。
現代社會要求夫妻雙方忠于婚姻,是建立在自由的條件之上的——你選擇了這段,你就要忠于這段,你要對自己的選擇負責,不能出軌。
但當自由這個大前提并不存在的時候,要求這種婚姻觀還合理麼?
楚怡不知道,一直在思考,但一直找不到一個能完全說服自己的答案。
說不合理,對太子妃殘忍;說合理吧,好像又對太子殘忍。
說到底,包辦婚姻之下,每個人都是害者;別不平等中,也沒有哪一方是完全的贏家。
楚怡發覺眼前讓自己糾結的背后其實是一個更龐大的歷史議題,心更復雜了。然后聽到太子說:“我不會冷落。對妻子該盡的責任,我清楚。”
——楚怡稍稍有一瞬的恍悟。
現代婚姻是的結合,而古代婚姻,大約更多都是責任的維系。
他是這個時期意義上的好男人,他就會想好好盡責。他也一直是這樣做的,與太子妃相并不融洽,但始終努力維持。
在無法強求的基礎上,這似乎就是最好的辦法了。
同時,這在他眼里又與追求并不沖突。
但在眼里……
就糾結瘋了!!!清楚一切道理,清楚這一切其實都沒有什麼對錯可言,可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啊啊啊啊啊!!!
沈晰聽到楚怡重重地嘆了口氣,然后脊背便跟著彎了一點兒,看上去黯淡而頹喪。
他便在背上親了親:“我讓你為難了?”
楚怡復又嗯了一聲。
“別為難,我們隨緣。”他胳膊了,將的子轉過來了幾分,“緣分是條路,該到眼前的時候總會到眼前的。”
他眼底一片溫,聲音一字字地敲在楚怡心上,敲得發蒙。
此時此刻,若在地位上和他沒有這麼大的差距,若他方才的承諾真的能作為一種保障,一定就無所顧忌地從了。
是對他有所心的,而他顯然比心得更多一點兒。單是在上,目下似乎是占優勢。
奈何在份上,劣勢得毫無還手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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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遠的另一片營地里,皇長子已在帳中悶氣短了好幾天。
他那天的話引起了父皇的不滿,他覺到了。這幾日,父皇時常召見弟弟們一同圍獵,唯獨鮮見他,他不能說父皇這麼做不對,因為他那日調侃太子的話確實別有用心。
他只是不服,同樣是兒子,在父皇眼里差別就這麼大?
太子就這樣值得父皇回護?旁人說上幾句都不行?
皇長子悶悶不樂,偏這會兒,朝中又給他惹了點事兒。
他去年在戶部當過差,恰逢冬日雪災,賑災事宜是他督辦的。如今,一撥地方聯名參了戶部尚書江懷一本,說他克扣賑災糧款中飽私囊。江懷許是為了自保吧,拖著他一起下了水,說扣下的那些錢款是為討好他的。
當時,他也確實收了江懷一些禮,江懷托宮人把一個庶出的兒送到母妃邊去當,他也心領神會地笑納了。這在場上,其實是司空見慣的走,但眼下出了這檔子事兒,他是有點說不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