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這件事，我姨母也心中有數。”林嘉道，“我們兩個都絕沒有那個意思。”

若一個人沒有合理的機、明確的目的和說得通的邏輯，凌昭是不會簡單地相信一個人口頭表達的想法。

但若是母親的志，做兒的銘記在心，恪守遵從，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合理了。凌昭可以接。

他相信了林嘉是真的不愿意給十二郎做妾。

“好。”他放下杯盞，許諾，“我是想，若你有心，我便不多管閑事。若你無心，十二郎再糾纏于你便是我們凌家子弟的不對。他若再敢這樣，你來找我。”

林嘉做好了被凌九郎質疑和質詢的心理準備，卻不想驚喜從天而降。

只林嘉驚喜過后，不敢輕易接，小心翼翼地反問：“九公子……為什麼要幫我？”

以前曾經有一回十二郎想堵，便是凌十三郎幫他打掩護。兄弟幫兄弟，不才是他們會做的事嗎？

居然小看了。

凌昭抬眼。林嘉一雙妙目正張地凝視著他。

凌昭拿起火鉗彎腰撥撥小爐里的炭：“兄弟同氣連枝，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十二也是我凌家的子弟，我為兄長，看到弟弟做錯事，難道不該管？”

林嘉的肩膀放松下來。眉眼不再繃，一瞬靈了起來。

凌昭剛好放下火鉗，直起腰握住大石上的水壺手柄，恰恰捕捉到這一剎那的生機盎然，握著壺柄的手頓了頓。

林嘉已經站起來，對他蹲行禮。

“多謝九公子。”激地對他道，“不敢多勞九公子，只希日后再有十二郎的事，能借九公子的力躲一躲就是。”

的聲音低了下來：“只請九公子……千萬不要因為我讓十二公子挨長輩訓斥。我、我寄居三房，三夫人的恩，不敢令三夫人因為我郁氣傷……”

說什麼郁氣傷，其實還是怕三夫人遷怒。

凌昭發現林嘉其實是一個會說話的孩子。但這種說話模式顯然不是長輩指點調/教出來的長袖善舞，而是自寄人籬下看人眼索出來的生存之道。

忽然想起剛才說的，“我眼皮子淺，沒見過那麼漂亮的服，很羨慕”。

他們凌家不是那等寵妾滅妻的沒規矩人家。三伯更是聽說從前作風十分端重，因一直沒有兒子，才納的妾。一個姨娘便是再寵，手里的東西也不過正室去。

林嘉姨母的“漂亮衫”能有多漂亮，羨慕？

凌昭的目落在了林嘉的子上，但極快地就收回來，答道：“十二郎若是被責罰，定是因為他什麼地方做錯了，不會是因為你。”

這算不算是答應了呢？林嘉不能確定，也不敢要求再多了。

凌昭不站十二郎而站這一邊，已經令激不盡。他實在是見過的男子中最不同的。

當然，這輩子到現在其實也沒見過幾個男子。

看凌昭似乎沒有再說話的意思，林嘉試探地問：“九公子若沒有旁的事，我先告退了？”

凌昭卻沒有讓告退，抬眸問：“你每日早上往這邊來，都有誰知道？”

林嘉立刻反應過來，沉默了一下，微微垂頭：“只有我姨母，和……院子里的人。”

“知道了，”凌昭頷首，“去吧。”

他沒有再說什麼，令林嘉如釋重負。院子里的小丫頭和老婆子，都是和杜姨娘沒有辦法解決的事。對這些無力改變的事，的心里傾向于回避不去面對。

許是因為凌昭承諾幫躲十二郎的緣故，心里格外地輕松，林嘉連行禮的作都輕盈起來，轉離開的時候，腳步也歡快。

這些外的緒都能被凌昭知到，不由心想，眼瞅著差不多快是個大姑娘了，緒起來的時候還是像個孩子。

然而這個年紀不正是這樣？

堂妹們人前也一派端莊，私底下只比林嘉更加的天真爛漫。

比起們，林嘉反而還有人冷暖中打滾出來的一天然的世故。不是于算計，而是說話、做事前思前想后的小心翼翼。

失怙恃的，令人看到不自地生憐。

凌昭晨練回到書齋，吩咐南燭：“去找季白，讓他查一下杜姨娘院里的人，再來回我。”

南燭飛快地跑去了。

到了下午，桃子引著一個干練青年來了。

這青年便是季白，大名原作凌四喜。他出生在九月，故而做凌昭書的時候，凌昭給他改個名作凌季白。

他這個凌姓，乃是主家賜姓。他的爺爺正是如今凌府的大管家。他的父親叔伯兄長，個個都領著差事，一大家子在凌府極是有面的。

同樣的，在仆人當中人脈也深，做事極是方便。

他也是像南燭一樣從凌昭邊的書小廝做起，跟了凌昭已經超過十年，是凌昭邊十分得力的長隨。只是年男仆沒有主人召喚輕易不進宅。他從前在京城也是跑外面的事，這一回到金陵，凌昭丁憂，他一下子也沒了以往的忙碌，閑得要長。

忽然凌昭待下事來，立刻打疊神去辦了。

“一個婆子一個小丫頭，都不是什麼臺面上的人。只小丫頭有個姐姐，在咱們夫人院子里灑掃。除此之外，再沒什麼了。”他兢兢業業地匯報。

至于凌昭為什麼突然去打聽三房一個姨娘的院子里的事。他像個葫蘆一樣閉了，絕不多問一句。

該讓他知道的，公子自然會讓他知道。

果然，凌昭是有些信息必須與他通氣才好做事。

“三房這位杜姨娘有個甥傍著過日子。”他告訴季白基本的況，“十二郎正是知慕艾的年紀，不免有些不當的舉止。”

“咱們凌家詩禮之家，不能出什麼難看的事。林姑娘邊的人靠不住，給換兩個靠得住的。”

“以免這些人姑息著十二郎做出糊涂事。”

林嘉今日明白表示不愿做妾了，杜姨娘也與早達共識。

那十二郎怎麼知道的行蹤的，怎麼準確地堵到的？要知道，凌府這大宅占地之大，若沒有人通風報信可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準地逮到什麼人的。

只能是杜姨娘院子里的丫頭婆子，收了十二郎的錢，沆瀣一氣地賣主。

當然，或許在們心目中林嘉不是正經主子。但這種行為，依然讓凌昭心中生厭。更是能理解林嘉這和妹妹們年紀差不多的，為何說話做事如此小心翼翼。

寄人籬下，份尷尬又無人可用。

既然答應了幫，凌昭決定給能用的人。

當然這麼做最終的目的，凌昭想，自然是為了阻止他那個過繼來的堂弟做出什麼有辱門楣的丑事。

還有就是，他樂意。

季白退下，桃子端著致果盤進來，放在了凌昭手邊，正要退下，凌昭卻抬起眼，視線落在了桃子的子上。

桃子一素衫。

四房居喪守孝，自然是上上下下都穿得十分素淡。喜慶的都收進箱子里，等到除服才敢再拿出來。

但桃子的子依然很好看。因為是凌昭用慣了的大丫鬟，常得賞賜，手里總是有好東西，尤其是好的尺頭。

似這種主人跟前得力的大丫鬟，甚至比一些不寵的姨娘還面。

凌昭想起了林嘉的子。

料子倒還好，花卻深沉老氣，大概是杜姨娘份例里的。

早前南燭就打聽清楚了，杜姨娘領著姨娘的份例，林嘉卻是按凌府后巷那些人的標準，領一份接濟。

接濟的意思就是不讓你死。每月給些米糧和油，趕上逢年過節還會有點，除此之外，沒了。

哪有不漂亮的。

這次府中辦白事，五房、六房的妹妹們作為侄也要為父親守孝，一個個都穿著素服。可就跟桃子一樣，雖然素，也盡量素得漂亮。

裳料子夠好，一素服只會顯得人淡如般的雅致。

不像林嘉的子，那花樣一看就是府里管事分撥的，專給無寵的老姨娘們的。

“桃子。”凌昭喊住了本來要退下的桃子，手肘支在書桌上撐著額頭抬起眼，“你手里是不是有些尺頭？”

桃子的職業素養十分之高，凌昭一喊，就已經全都進了隨時接指令的狀態了。

不想凌昭問了個讓有點懵的問題。

“是有些。”桃心小心地回答，“都是往日里公子賞的。”

可不是的、昧的，是公子你親自賞的，來路非常清白！

桃子已經到了適婚的年紀，原已經該配人了。只是趕上喪事，大概要往后拖一拖。

但仍然是一個漂亮的年輕子，肯定也知道林嘉那個年紀的會喜歡什麼樣的料子。

“你尋一塊合適的，拿去給林姑娘。”凌昭道，“也不必說是我賞的，以你的名義就行，該怎麼說自己看著辦。”

桃子眨眨眼。

凌昭又道：“你給出去的東西，自己去我的庫房里尋兩塊補上，不虧了你。”

桃子命，就要出去，又聽到凌昭喊：“桃子。”

桃子忙止住腳步轉回來，傾聆聽凌昭還有什麼進一步的指示。

凌昭斜撐著額頭，視線只落在手中的書冊上。

他翻了一頁。

桃子恭敬地等指示。

他又翻了一頁，淡淡道：“給找塊好看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