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頌華抬起眼，看了謝云蒼一眼，又仍舊垂下眼去，“嗯。”

眾人發現謝云蒼臉上的表又變得古怪起來，他目定定地打量了謝頌華幾眼，然后便轉向旁邊的老夫人，謝家兩位權利至高者目一個對視之后，便完了一次無聲的流。

謝云蒼再一次轉過臉，語氣又與方才的嚴肅不同，甚至還帶了幾分罕見的溫和，“四丫頭，這里的都是你的親，謝家也是你家，在自己家里，無需那般小心，今日你旁這丫頭對你言語沖撞，是為父親眼所見。

之前你在夢坡居住著，我瞧著你子尚算活潑，為何如今竟這般唯唯諾諾起來，可是有人轄制你？”

謝頌華還沒說話，齊氏便開了口，“老爺，這等小事，還是讓我來理吧！這些丫鬟沒用好，也是我的過錯。”

齊氏的臉不可謂不難看，如他們這樣的大家族，講究禮法規矩，而宅的事歸屬主人管轄，這就是規矩！

孫媽媽的事兒也就罷了，到底牽涉到張姨娘，并且事涉人命。

安哥兒抱到壽安堂的事兒可以說是為子息計。

那如今發落一個丫鬟，若是謝云蒼也越俎代庖，日后在宅的威信還往哪里找去？！

謝頌華聞言連忙道：“父親母親不要誤會，我院子里的丫鬟都好的，丁香姐姐就是說話難聽了些，平日里非常安分，從來不給我惹事兒。

白芍姐姐也就是太講規矩了點兒，不我吃多了，是怕我長得太胖，不我睡多了覺，也是怕傳出去有人說我懶，不我穿得太鮮亮，怕顯得我暴發戶似的，也不我……”

一開始聽到這話，幾個丫鬟都放下心來，到底四姑娘膽子小，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兒也不敢告狀。

誰知道聽到后面就慢慢地不對味兒來了，白芍的一張臉慢慢地變得慘白起來。

謝頌華口口聲聲說的是規矩，可什麼人家的規矩是這樣繁瑣的，幾乎是吃喝拉撒睡全部給管得死死的。

謝云蒼還沒說話，老夫人倒是冷哼了一聲，“我老婆子一向要求府里的姑娘們講究規矩，不可跌了姑娘家的面，卻還不知道我府里的規矩已經這般嚴苛了。”

白芍頓時冷汗涔涔跪倒在地，卻也不敢辯解，只一個勁兒討饒。

謝頌華卻還一臉茫然，“白芍姐姐說的不對嗎？”

謝云蒼卻沒有看，而是轉向了下面坐著的齊氏，“你來置。”

齊氏臉上的難堪幾乎要繃不住，這是立刻將宴春臺這一班丫鬟的素質擺在了明面上。

好在謝云蒼到最后好歹還記得要將置的事給，才不至于在這麼多人面前，丟干凈了面。

齊氏的發落也很簡單，白芍是不能用了，直接打了二十大板扔去莊子上，前途算是完了。

丁香自然也要置，只是眼看著要發落了，謝頌華像是驟然清醒，連忙求。

言辭懇切，倒像是真心維護這個丁香。

宴春臺的丫鬟明顯都有問題，可若是全部發落了，大家臉面上都不好看。

齊氏便只罰了一年的月錢，并將的月例銀子減了一等，以示懲戒。

至于其他兩個二等丫鬟，也了些罰，不過有白芍在前，其他人自然是恩還來不及，哪里敢有半分怨言。

這件事發落完了，老夫人便讓眾人都散了，謝頌華卻被留了下來。

一時間眾人都忍不住好奇，眼看著幾個年輕的姑娘還忍不住回頭看，謝長清便重重地咳了一聲，轉問跟前的書，“什麼時辰了？”

一句話嚇得這幫還要上學的爺姑娘們立刻急匆匆跑了。

謝淑華卻一直不放心，忍不住頻頻往后看。

謝荔站在旁邊，也看了兩眼才道：“這個謝頌華，真是蠢貨，竟然能被丫鬟欺負到這個份上！”

謝淑華沉了一下，似乎是冷笑了一聲，然后才幽幽道：“倒不見得，瞧瞧這一次，父親不是又替做了一回主，把白芍趕了出去不說，還將其他的都敲打了一番。”

“這有什麼！”謝荔不以為然，“一個姑娘家，竟然還要長輩這般來替打理院子里的人，看似得了便宜，實際上也祖母和父親看到的能力，長遠來看，三姐姐還覺得能落著好？”

謝淑華怔了怔，仔細思索了一番，才出幾分笑意，又忙收斂了下去，“倒是我想淺了。”

說著，又朝老夫人的屋子看了一眼。

而此時謝芫也將屋子里的人都帶了下去，壽安堂徹底安靜下來。

“你識字？”老夫人又將那一沓紙拿起來，瞇著眼睛看了好一會兒，才問道。

謝頌華坐在座位上似乎有些無所適從，聞言臉上便有些赧，“從前在那頭，村上的先生賃了我們家隔壁的屋子教書，雇了我幫忙收拾屋子，著學了些字。”

聽到這麼說，謝老夫人便點了點頭，“怪不得，明明字都會寫，卻寫得這樣糟糕。”

“家中沒有紙筆，我，我都是拿樹枝在地上劃著學的字，這個，是用炭寫的。”

謝老夫人便嘆了口氣，臉上似有些贊賞，“也是你命苦，偏生遇到這樣的事，這已經算是有些悟了，到底沒正經上過一天學。”

謝云蒼卻不扯這些，“你上面寫的這些東西是從哪里得知的？”

謝頌華連忙道：“這些天，白芍姐姐管我管得嚴，我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好在倒是愿意讓我在府里轉轉，也不跟著我，我便樂得自在每日總要逛足一個多時辰。”

說著話，臉上出淺淺的笑容來，“府里做事的下人許多都不知道我的份，只當我是府里的小丫頭，也就樂意跟我說說話，這些便是從他們口中得知的。”

“你這上面寫得不甚清楚，你給我解釋一下。”謝云蒼將那沓紙遞給謝頌華。

謝頌華便有些靦腆地接過去，囁嚅道：“我……”

“這里只我們三個人，沒人笑話你。”

聽到謝云蒼這話，謝頌華像是壯起了膽子，“我就是無聊想到什麼寫什麼的。”

拿起第一張紙，“這是我頭一天逛花園子，看到幾個婆子鬧口角，覺得好玩記下來的，無非是責權不清，收益不明。”

見上面兩個人沒有什麼表示，便又拿起第二張紙，“這是逛到最后面那片矮房子，一個老媽媽跟我說，那都是府里生了病暫遷過去養病的，但我發現再那里養病可難得很。”

又接著講的府里的見聞，言語清晰，神態憨，一看就是帶著好奇憑本心記下來的。

等終于拿到最后的那張紙，謝云蒼的眼神就變得有些銳利起來，“其他的我倒是都看得懂，這張怎麼寫得這樣潦草，好些都不能辨認。”

謝頌華又有些赧，好似不大好意思，“這個是糧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