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當如何？

這一問題尚未把蔣奕文難住，周圍一眾人就先被難住了。

雖有神醫封侯在前，但子拜相仍是自古未曾有之。拜相，可是要持朝廷日常事務，擁有朝堂攪起風云的實權的！

小姐若是在平時提出這問題，蔣大公子還有思考回寰余地。

如今正當大婚賓客云集，蔣大公子眾目睽睽下，一個回答不好便會落人口實。

蔣大公子的境登時就騎虎難下了。

但蔣奕文本人似乎并不覺得為難，并未曾猶豫地笑道:“我一向認為馭民者當時天下有才者。鄭小姐才過人讀史書通曉古今，實是天下難得的有才者。若鄭小姐要登侯拜相，我自當為鄭小姐揮毫相助鞍前馬后。”

“好！”人群里不知從何冒出了喝彩聲，接著是眾人的連聲好聲。

——且不論真心實意，蔣奕文的氣度都令人舒坦。

鄭蘭淳角揚起了笑，卻只是接著朗聲問道:“若我還想縱馬沙場殺敵抗虜，為大周征伐天下呢？”

蔣奕文笑道:“不才自六歲習武起，騎日日未曾間斷，僥幸練得了一好功夫。若鄭小姐要縱馬沙場殺敵抗虜，我只當與鄭小姐并駕齊驅互為后背。”

鄭蘭淳笑容更燦爛，踩著如傘般高大樹干，輕巧一躍上了圍墻上，晃著小，俯視著蔣奕文道:“那我要學徐公般云游天下，作萬里文章呢？”

蔣奕文翩翩拱手，微微彎腰笑道:“不才自問文墨尚佳，愿為鄭小姐紅袖添香潤文章。”

回答出爐后久久得到鄭蘭淳的反應。

蔣奕文正抬頭，就聽頭頂傳來一聲輕笑:“喂，你抬起頭來。”

蔣奕文抬起了頭，看見了著他笑的鄭蘭淳。

著滿繡金的大紅喜，頭戴著燦金蛇冠，手撐在高高的圍墻上，輕快地晃著小。

做出了一個口型:“接好我。”

然后撒手朝蔣奕文縱一躍，任憑火紅擺展開，輕盈地跳了下來。

說時遲那時快。

就在鄭蘭淳跳下時，蔣奕文迅速縱馬上前，穩穩地接住了鄭蘭淳的腰，將攬了懷中。

他含笑低頭著鄭蘭淳:“鄭小姐，在下接住了。”

鄭蘭淳攬著他的脖子，笑聲輕快高昂:“那……我就允許你帶我回家了。”

“出發吧。”

盡管接親隊伍里準備了花轎。但蔣奕文卻未曾理會，一招手讓人牽了一匹馬來，將鄭蘭淳穩穩放在了馬上。

“就如鄭小姐所說，我們一起歸家。”

馬蹄清脆回響。

二人著繡金喜服并駕齊驅，如兩團烈烈的火穿過京城，留下一路驚嘆與笑聲，亦引來了路人驚奇又駭然的圍觀與議論。

——仿佛預示著夫妻二人注定波瀾壯闊又特立獨行的一生。

平侯府。

京城的小道消息瘋長地比春日雨后的筍尖更快。

只不到一盞茶功夫，鄭蘭淳親自考較蔣奕文的三個問題，與新嫁娘不坐喜轎，反而和蔣大公子并駕而歸的事，就口耳相傳地飄到了平侯府。

蔣大老爺與蔣安氏尚未做出反應，門前一眾賓客先嗚呼哀哉地搖起了頭。

“大長公主府也太慣兒了。鄭小姐平日離經叛道也便罷了，今日這大婚的日子，怎麼也能容孩子這般胡鬧呢？”

“鄭小姐著實太胡鬧了些。蔣大公子竟也不多勸著點。”

“看你這話說得……蔣大公子怎麼敢勸？人家可是大長公主府千金呢？聽說頗得大長公主寵，未來說不定要執掌大長公主府的。蔣大公子哪怕只為了大長公主府也得把人好好哄著不是？”

“難怪，我說這蔣大公子也是讀圣賢書長大的。怎麼就容得下鄭小姐的這般胡鬧。”

“嗨，這不都是有原因的嗎？”

……

人群議論聲越來越低，眾人面上表卻越來越意味深長，都帶著‘看破不說破的’微妙。

孟元志眉頭越皺越深，實在聽不下去了，便借著醉酒起離了席。

至門口白玉廊下芭蕉樹前的無人，他才搖頭嘆息道:“世間果然多庸碌之輩。這些人眼里只有金銀與地位，又如何能懂得蔣兄與鄭小姐間的知己相契？”

“罷了，既然禮已送到，又何必多留。”

他剛起離開，背后忽然傳來一道聲音。

“你方才為何說蔣大公子與鄭小姐是知己？”

孟元志循聲扭頭，卻見廊下柱子后，出一個著銀白花間長，材綽約的瘦削人影。

他猜出這應是哪家出來氣的小姐，便不問份，只是拱手見禮后解釋道:“姑娘有所不知，我與蔣兄曾同窗一年，對其有一定了解。”

“且不論蔣兄天剛強，素有抱負寧折不彎，不是會為金銀地位屈膝的人。鄭小姐又是何等驚才艷艷的才，才心皆不輸于任何男兒。”

“若蔣兄真的只圖大長公主權勢，在回答鄭小姐三個問題時，他大可以直接說出幫扶鄭小姐，與其一起登侯拜相互惠互利，又何必把自己當鄭小姐的馬前卒。”

“正因為他是鄭小姐的知己，了解囿于兒無法實現的野心抱負，才真實地理解的呼聲，才會甘愿以鄭小姐為先，幫沖破這形的錮。”

“互相理解互相尊重互相諒，這豈非不是知己？”

說罷孟元志拱了拱手，平靜轉離開了。

聽見他離開的腳步聲，蔣明嬋才從柱子后頭走出，遙著他沒人群離開的背影。

“他是誰？”

旁邊一名侍遲疑了一瞬，才恭敬地道:“回小姐的話，這人是今年的新科進士，亦是大爺在國子監的同窗，今年剛翰林院為六品筆帖式，也是……二夫人替大小姐挑選的夫婿。”

“今日大爺大婚，他是特地念蔣家對他的照顧，上門送禮作為謝的。”

蔣明嬋是知道蔣明婉背叛的，亦聽說過這位與蔣家有緣無分的新科進士。

——因他今日上門送禮謝恩的行為，蔣大老爺還在面前唏噓過好幾次。

他原來生得這樣……

“父親最近不是在托二嬸幫我選夫婿嗎？”蔣明嬋待人徹底走遠后，才扭頭低聲吩咐道，“給我留心一下他。”

“我對他很興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