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巍卻不由分說朝拋來,傅玦又道:“看戲文累眼睛,這是予你的犒賞。”
言畢也不多說,車簾一放便吩咐林巍歸府,戚潯適才手忙腳接住了包糖糕的紙包,溫熱令冰冷的掌心有了些暖意,香甜的味道更急切的在鼻尖縈繞,看著傅玦的馬車走遠,心底涌起一閃而過的容。
當然知道今日是上元節,可自從程佑安死后,除卻過年和清明,節日便與無干了,沒想到傅玦對這個下屬竟如此妥帖,這對傅玦而言或許算不得什麼,可對孤單一人的而言卻有些難得。將紙包揣好,催馬往家馳去。
傅玦給戚潯買了糖糕,自己回到臨江侯府時,府卻是一片漆黑,唯一的亮,是門房等他歸來時打著的一盞慘白燈籠。
傅玦行在回廊上,問:“夫人在何?”
門房低聲道:“夫人已經歇下了。”
傅玦沉默片刻,“罷了,去書房。”
林巍和楚騫對視一眼,推著傅玦往書房去,待那門房退下,林巍才低聲道:“夫人與您越發生分了,這當如何是好?”
傅玦面上沒什麼表,“本也只是嫡母,不妨事。”
林巍和楚騫皆是父母雙全的,見狀神一暗,有些心疼自家主子。
……
戚潯歸家后梳洗歇下,打開戲文來看,平日閑暇時頗有養生之道,晚膳后絕不會再進食,可沒有人知道,其實十分喜歡食甜。
這會子本該專心看戲本,可奈何那紙包香甜的氣味不住的往鼻子里鉆,想忽視都難,戚潯被攪的有些心煩,強撐著看了十來頁,終是沒忍住。
一邊去拿那紙包一邊獨自嘀咕,“我平日里絕不破戒,今日偶爾破一回,也不算什麼。”拈起一塊桂花蓮子糕,“一塊,我就吃一塊。”
這糖糕做的致,里頭桂花蓮子亦放足,比平日里吃過的更香甜味,滿足咀嚼之時,不由也念了一分傅玦的好,心道傅玦雖行軍長大,卻并不莽,待屬下們亦周全,也難怪他在北邊大勝。
說吃一塊,便只一塊,戚潯解了饞,復又去看戲文,逐字逐句的看的確十分累眼睛,一直看到子時前后,就在覺得眼酸難忍之時,幾個悉的字眼映眼簾。
戚潯呼吸一輕,忙將戲本捧到眼前細讀,很快,眼底溢出驚喜之。
……
第二日一早,戚潯晨起仍然第一時間往書院來,讓意外的卻是周蔚竟比先到,一看到,周蔚便迎上來問:“昨天晚上怎麼回事?怎麼卿大人半路走了?”
他們本同去看戲的,誰知還未看完,宋懷瑾便被走,他們看完了戲也未發現異樣,便各自歸了家。
戚潯道:“找到了這案子關竅了!”
周蔚一臉的期待,“什麼關竅?”
“戲文。”戚潯便進停尸堂邊說,“兩出戲文里包含了前兩屆進士科考題,而昨夜我們回書院發現,曾文和考前并未準備夫子們給的題,而是備了一個不相關的題目,昨夜我回家細讀《金枝記》,正好也發現了曾文和備考的題目。”
周蔚一時沒轉過彎來,“何意?前兩屆的進士科考題,是真的考過的,然后曾文和備題備錯了,可《金枝記》里面有他備過的題?”
戚潯點頭,“不僅曾文和,劉希或許也準備錯了,而他考前忽然開始看戲,我猜,他是了什麼誤導,以為考題會藏在戲文之中,而后他去看戲找到了考題,再加以準備,以為自己十拿九穩,可他沒想到他以為的考題是錯的。”
戚潯語聲一沉,“他學問本就不錯,而夫子們給的考題,其實算押中了一部分,他如果照著夫子們給的方向準備,或許是能高中的。”
周蔚此時才想清楚,隨后忍不住道:“你的意思,是人為的導他了?天!春闈三年一次,劉希又想在二十歲之前高中,是誰這樣下作!這法子,簡直是殺人不見!”
可很快他又想起一事,“可不對啊,劉希好歹也是家子弟,他怎麼可能會被隨隨便便導呢?”
戚潯搖頭,“不知,且也還未確定劉希是否備錯了題目,等卿大人回來。”
此時時辰尚早,戚潯將戲文放下,又去看幾尸,劉希已死亡數日,雖然天氣嚴寒未令尸腐爛,可時間久了,仍會令尸生出變化,戚潯仔細琢磨劉希幾人死亡的時間和死法,想在悉之后,準確捕捉兇手機。
“如果劉希和曾文和當真被誤導才落第,那誤導他們的人,便是常清了,《金枝記》乃是常清所作,若是如此,便也解釋了劉希在春闈之后對常清態度那般惡劣,除了他看不起常清之外,一定有常清令他落榜的原因在。”
說完,周蔚也隨著的念頭想下去,“可是常清也死了啊。”
這正是戚潯不解之地,《金枝記》是常清所寫,常清便是影響劉希的罪魁禍首,如果劉希生怒,以此威脅常清,常清了殺機,那兇手便是常清,倘若他當真自殺亡便罷了,可他偏偏不是。
戚潯又被困在了此節,而兩盞茶的功夫之后,傅玦和宋懷瑾一道到了書院,宋懷瑾清晨去往劉家,從劉家帶來兩個包袱,包袱里全都是劉希寫過的文章。
他將包袱帶到停尸堂旁的廂房,在桌案上鋪展開來,“這些全都是劉希在春闈之前寫的,那兩個月,他除了聽戲便是寫文章,也未做別的,當時發現他出門聽戲,劉大人也并未多說,因看他寫文章還是十分用心的,直到后來落榜,劉大人才覺他那段時日看戲是有了戲伶相好。”
他從文稿之中拉出一摞,“這一個包袱里裝的,全都是和曾文和一模一樣的‘主圣臣賢’文章,除了駢文還有詩賦,看得出劉希對這個題目十分看重,其他的題目也有,可包括夫子們給的題目在,皆數量相差無幾,他并未側重夫子們所押之題。”
見到這些文章,戚潯心底的推斷便更站得住腳,忙將戲文之中找到的給傅玦和宋懷瑾看,“《金枝記》之中的書生高中了狀元,他高中的篇幅并不長,可其中點名了他高中的題目便是‘仁君賢臣’這道題目!雖不至于一模一樣,意思卻是相近!”
傅玦和宋懷瑾皆沉默了片刻,宋懷瑾寒聲道:“好端端的,他中邪了不,就算發現了以前的試題在戲文之中出現過相似的,卻不代表去歲的春闈試題也在戲曲之中啊,他是走火魔了不?”
傅玦搖頭:“不是走火魔,是有人專門誤導了他。”
這時,戚潯提出了周蔚適才說過的疑問,“可誰能誤導劉希?他本就學問極好了,不是誰說一個題目他便信的,而他還去聽了《南燕歸》和《雨霖鈴》,倒好像是在確定什麼,他本不常聽戲,是誰告訴他這兩出戲藏著考題?是常清?還是兇手?”
傅玦眼底閃過一瞬微芒,“他學問極好,卻還未高中,既是如此,便只有已經高中,并且取得頭名狀元的人才能令他信服!”
傅玦此言一出,戚潯腦海之中立刻閃過一個念頭,“是方大人?方乾大人!”
宋懷瑾也想起此人,“對啊,方乾,他是七年前的狀元,如今又是吏部侍郎,去歲春闈他雖非主考,卻也是監理之一,難道是他……我記得他們說過,方乾在京中為之后,會回來拜見齊宗義,而方乾本是戲迷,他還帶著幾個學子去聽過戲!”
此言既出,宋懷瑾便又有想不通之了,“可方乾與他們算不上同輩,他好端端的,去誤導幾個年輕學子做什麼?十年寒窗苦讀,三年一大考,若劉希這般被家里和學院給予厚,他自己又有些執念之人,一旦落第必定心如刀割,若是繃不住,這輩子毀了都有可能。”
傅玦狹眸,“去請方大人來。”
方乾貴為吏部侍郎,居三品,論起品階,還在宋懷瑾之上,他一聽有些猶豫,“如何個請法?他如今份不比尋常。”
傅玦道:“請他協助查案的請法,來了再議,若許扣押他,自有我稟明圣上!”
話已至此,宋懷瑾再無擔憂,立刻帶著謝南柯幾個前去請人。
戚潯接著揣道:“故意誤導劉希的人,必定是與他有仇怨,方乾為吏部侍郎,難道,是因為劉員外郎的關系?可就算二人有些齟齬,方乾乃是劉員外郎的頂頭上司,又比他年輕有為,他如何犯得著用這般損的法子害劉希?”
周蔚亦道:“劉希即便高中狀元,資歷上也矮了方乾許多,待他一步步高升上去,還是很難過方大人的。”
傅玦挲著指節上的疤痕,“不一定是方乾,方乾居高位,得陛下看重,他如此設局陷害劉希,不合他的份境,再者,周彥波說過,他們幾個陪著方乾去看戲之時,劉希并未前去,方乾又怎會刻意見劉希告訴他戲文藏題之事?何況,若是他開口告知劉希,劉希反而不會信。”
劉元對方乾多有憎惡,而從劉希不愿陪方乾應酬看戲便可看出,他對方乾是頗為排斥的,若方乾告知他,他反而會多有防備。
戚潯反應極快,“難道說是有人借方乾之名?而此人恰好本來便得劉希信任?”
傅玦頷首,戚潯這時在腦海之中搜尋一眾學子們的名字,卻難以確定,又道:“可劉希不是傻子,且戲文還是常清寫的,若兇手是始作俑者,他又如何讓劉希心甘愿的去看常清的戲文還信了?”
傅玦道:“當日陪方乾應酬的時候,常清亦去過,或許發生過什麼不為人知的事,等方乾來了,便知道了。”
戚潯也覺正是此理,“若是如此,那便不算是科場舞弊了,是有人故意害劉希。”
戚潯松了口氣,并不希此番當真是科場貪墨,若是那般,蘄州戚氏的舊案或許也會被牽出,到時候,戚氏族人又會被放在眾人眼前審視。
方乾不可能很快被請來,戚潯只覺慢慢浮出水面,可兇手留在案發現場的線索仍然撲朔迷離,本能的去看尸和僅有的證。
尸上的蹤跡有限,待看到幾樣兇之時,眼神卻忽然一變,此前只著重看筆刺劉希心脈的一端,可這時,發覺這支筆的筆鋒有些古怪。
一道電在腦海之中一閃而過,戚潯不可置信的擰了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