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跟本侯搶被子……”隋扶著一手手腕轉了轉,微挑起單邊劍眉,“本侯睡得特別好!”
大清早起說話就這麼噎人,染翻了個大白眼,這人真記仇。下意識地那只金鐲子,想起昨晚那個旖旎的夢境。
咬金鐲子就能進空間?得找個沒人的時候試一試。
隋話罷,抬頭往窗外庭院里眺去,滿眼都停留在那些正練的家將上。盡管躍躍試,但有些事實得接,他這輩子恐再難正常行走。
過了半晌,他略略轉首,嫌棄地道:“你還有事?杵在這里礙什麼眼?”
染趨步向前,眼波淺,“妾是侯爺的娘子,就應該寸步不離地伺候侯爺嘛~”
隋以為經過幾天的沉淀,染能恢復如初,而今看來是高估了。他頭微滾,準備找借口把攆出去,卻見水生和金生雙雙邁了進來。
兩個常隨,金生形矯健,相貌周正,功夫底子極佳;水生相對偏瘦,眉清目秀,心思非常縝。
他二人加上家將郭林,深得隋的信任。在他殘了之后,更是為他對外通的耳目和手腳。
二人打恭作揖,先與染請安。旋即,水生開口稟道:“侯爺,府院外的事務都跟縣上那邊割清楚了,咱們再歸攏幾日,即可規整停當。”
隋在鼻子里“嗯”了一聲,眼神仍向窗外。家將們不知何時已跑回后院里,空曠的庭院上只留下初冬的一片蕭瑟。
水生欠下子繼續說:“知縣大人想要登門拜見侯爺。”
“讓他免了吧,就說我舟車勞頓,需要靜養一段時日。”
染在心里吐槽,功高蓋主的武將就犯這病,不懂人世故,早晚得吃大虧。隋啊就是男二的命,沒半點男主環。
等等……小說里的男主和主呢?
記得男主是北黎皇帝裴彬,主是皇后曹靜姝。帝后前期青梅竹馬,后期伉儷深。主線一直都圍繞在裴彬的后宮里,關于隋這條線就比較俗套了。
裴彬和隋在朝堂之下關系甚好,雖是君臣,更似兄弟。因著隋早年是裴彬的前近衛,偶然目睹了曹靜姝的芳容,頓時心生意。
思慕的子做了皇后,隋那顆竇初開的種子被無地澆滅了。趕上西北邊戍遭到西祁國大肆滋擾,于是隋主請纓,前往邊塞抗敵,保家衛國。
場失意,戰場就得意了。剛擊敗西祁那陣兒,隋在朝野上下別提有多炙手可熱了。
染絞盡腦地想著當初看過的劇,雖然跟這個小炮灰沒多大關系,可跟隋的關系大呀。
男二是殘了,好在腦子沒殘,沒傻乎乎地跟主表白意,更沒被男主發覺覬覦主的心思。在他殘了以后,裴彬又是封賞又是褒獎,還給他賠了個媳婦兒,待他算很不錯的。
只要抱隋這雙殘,管怎麼能食無憂吧?染不圖別的,茍住小命,吃飽穿暖就。
“那咱府上的幾匾額,侯爺給提個名吧?小的好找匠工去做。”水生訕笑請示,見主子沒有回絕,趕讓金生呈上來筆紙。
水生推起椅,將隋送到敞廳的紫檀大案中央,“侯爺,咱搬來新府邸,討個好彩頭呢。”
隋緩緩地攏起袍袖,拿過一支狼毫,有模有樣地書寫起來。
出于好奇,染抻著頸湊上來窺探,眉眼一瞥,頓時忍俊不。
“你怎麼還沒走?”隋手下微抖,一滴濃墨落到雪白的宣紙上暈染開來,“把夫人送出去!”
常隨們哪敢上手,俱是一副大眼瞪小眼的模樣。
但見染捧腹戲道:“霸下洲?哈哈……王八洲?咱這好端端的正院正房王八洲?侯爺,您造詣高呀!”一面說,一面向隋舉起大拇指。
“霸下不是王八!”他手中的竹制筆桿就要被折斷,恨得牙道:“染,你給本侯滾出去!”
“我不走。”染捂著,強迫自己別再笑下去。嚨里咕嚕道:“是妾無點墨,侯爺怎麼起名就怎麼起名。建晟侯府您說的算!”
“難不是你說的算?出去!”
染厚著臉皮到大案邊,把立在一側研墨的金生走。自顧接過手來,笑溶溶地說:“老生氣,對你的子不好。男人嘛,心大度點。霸下洲就霸下洲,那兩旁的東西廂房呢?”
隋斜睨染,真想抬腳把給踹出去,眼不見為凈。他不耐煩地甩下狼毫,繃了薄問道:“你行,你來起?”
染順著他的思路,張口就來:“那就鐵馬苑和冰河館?后院再個霹靂堂什麼的,咱建晟侯府就是侯爺的小沙場。”
“夫人說的是!”金生和水生起聲附和,“好聽好聽,太有咱漠州鐵騎的范兒了。”
漠州鐵騎便是當初隋率領的那支邊軍,北黎有史以來最強勁的一支軍隊。隋造就了它,它也就了隋。
隋半日沒有吭聲,唬得染以為自己又說錯了話,恨不得跳到一丈外去。
“就這幾個名字吧。”隋掃視一圈眾人,眼神最后落回到染上,諧謔地說:“夫人很會討本侯的歡心哪!”
染搞不懂隋那怪氣的樣子,怯怯地問:“是幾時孟接了梁鴻案?侯爺肯賞妾的臉了?”
隋懶得與費口舌,只讓兩個常隨記錄下來。
“侯,侯爺……出大事了!”
東正房的房門被猛然推開,一向沉著穩重的郭林神慌張地跑進來。
隋見他連練時的戎裝都沒有換下來,緩笑了一下,道:“講。”語調尤為平和,于他來說,還有甚麼能稱得上是大事?
“元靖帝駕崩了。”郭林哽咽道,邊說邊半蹲到隋的椅前,“是知縣那邊送過來的消息,掐指算算日子,應是咱們剛出雒都那幾天發生的。咱們行軍速度較快,許是后面的驛使一直沒追趕上來。”
隋心下一窒,渾霎時僵住。元靖帝的子是羸弱了些,但怎麼會突然離世?他呆愣愣的,一時啞然失語,茫然無措。
“曹皇后不愿獨活,自縊跟著元靖帝去了……元靖帝沒留下子嗣,是旁系肅王殿下裴寅繼承了大統。”
染兩眼一抹黑,只覺頭腦里一陣天旋地轉。隋的后臺就這麼倒了?小說里的男主和主都掛了?原文里有這段嗎?這是啥破劇啊?難怪這本小說太監了,作者寫崩了填不上坑了吧?
一朝天子一朝臣,今后誰還能記住被打發到犄角旮旯里的隋?
小炮灰不好當,男二也不好當。他們倆這對苦命的假鴛鴦喲!
染的適應能力較強,緩了緩心思,當即調整好期值,只要別死就,但求不死行不行啊?在心里吶喊。
隋悲慟萬分,要是他的還好好的,快馬加鞭一千多里路,頂多跑趴下幾匹馬,七八日總歸可趕回雒都。然眼下他卻無能為力,除了坐在這桎梏的椅上,什麼都做不了。
“你們先出去吧。”隋沙啞地說,修長的指節按在作痛的膝骨上,盡顯凄然。
聞聲,蕓兒和蕊兒趕拉住染往外走,這個節骨眼再往隋的槍口上撞,們主子就是活得不耐煩了。染口中吭吭唧唧,還是舍不得離開。
北黎皇帝駕崩,當下了國喪期。錦縣地北黎東邊邊境上,頗有“山高皇帝遠”的意味。但國法還得守,街市上燈紅酒綠的店家紛紛停業,達顯貴們皆換上素凈的衫出門。
本該好好裝點一番的建晟侯府,戛然停工。那幾幅牌匾在打造好之后,隔了很長時間才掛上門楣。
無須隋再度吩咐,郭林已派人去打探雒都里的詳細境況。隋這些年一直生活在軍營里,對待打仗天賦異稟,但面對朝堂上的波云詭譎,他明顯是個門外漢。
郭林也罷,金生水生也好,皆出自隋的老班底兒。大家替隋撐起這座建晟侯府,全是著石頭過河。
原本對朝廷派隋來至錦縣的決定,沒有太多想法。橫豎聽上面的安排,就憑隋之前立下的汗馬功勞,還有他和元靖帝之間的誼,隋后半生定可做個富貴閑人吧?
豈料天不遂人愿,元靖帝溘然駕崩,北黎的天就要變了。
隋獨坐在房中黯然傷神,兩眼驀地潤下來。元靖帝待他有知遇之恩,而曹靜姝亦是他心中的一抹白月,他們的離世對隋來說又是個沉重的打擊。
“侯爺……”
隋怔怔地抬眼,拉回渙散的視線,見到染又出現在自己面前。
“何事?”他頹然地道,心中猶如堵著一塊巨石。
染單臂撐在紫檀大案上,歪頭與隋平視,“我怕你難,想來陪陪你。”
說的好聽,實際上是擔心隋想不開,再自尋短見。
要是隋也掛了,還有什麼活路?一個小炮灰沒啥人集,嫡母、姨母份顯貴,跟有半個銅板的關系?都視如草芥,再往后數就剩隋了。
“染,我明日派人護送你回雒都吧?”隋似乎想到了什麼,“你好歹是太后家的人,帝后歸天,你得回去奔喪。我理應隨你一塊回去,可我一副殘軀行不便。況我剛抵達錦縣,沒有朝廷的旨意,再不得隨意京。”
完了,隋要攆走?說什麼給元靖帝奔喪,明擺著就是幌子。隋是多不待見小炮灰啊?
染把心一橫,“撲通”一聲跪倒在隋腳下。兩臂合力圈住隋的殘,哭得鼻涕一把淚一把。
“妾不走,妾生是隋家的人,死是隋家的鬼。侯爺回雒都,妾就跟著回去,侯爺扎錦縣,妾就跟著留下。侯爺……侯爺就是妾的天啊!”染發誓,這輩子頭次說這麼麻的話,自己聽了都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