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車,慕容諾環顧四周,才暗暗驚嘆城竟然也能有如此荒涼之地。
不見一屋,不見一戶,沒有半磚半瓦,有的只是廢置的荒地和雜叢生的野草。
“此是原桑城守城軍軍營的舊址,桑城被慕容老將軍攻占之后,新太守便廢了此,重新劃分了一塊地方作為軍營,后來駱太守到任后,這里就荒置了。”
原來如此……
慕容諾轉過,仰頭看著那面巍峨高聳的城墻,不慨道:“駱太守雖在任十年余,但已將大半生心耗費在此了吧。”
“王妃所言正是。”張仵作就近找了棵樹,栓好韁繩后走過來道:“王妃不妨再猜一猜,駱太守為何要這樣做?”
“與城外荒山腳下的那塊地有關嗎?”慕容諾側目向他看去。
張仵作并未回答,反而手指了一下他們面前的城墻示意,“王妃娘娘,請跟卑職過來。”
慕容諾跟隨他走到城墻前,灰白的墻磚更為清晰得映二人眼簾,這時,慕容諾終于發現了異常。
眼前的每一塊磚石上,都有一行小小的刻字,字跡如米粒,乍一看本看不出來,但因為發現了這些字之后,再掃視每一塊磚石,便能一眼找到那一行行字。
“這些是什麼?”
“編號。”
張仵作解釋道:“是士兵的另一個名字。”
慕容諾愣了一下,腦子里飛速轉,突然想到昨日那位藥農曾提到的白骨,心里有種說不上來的怪異。
張仵作并未在意神的變化,盯著其中一塊較高的磚石道:“這個編號便是卑職父親的。”
慕容諾回過神來,順著他的視線向上看去,那塊磚和其他的轉沒什麼區別,表面糙,刻字為【一四七二九】。
“他曾是靖軍,還是楚軍?”慕容諾藏在袖子里的手暗暗攥。
張仵作卻搖了搖頭,道:“或許連他自己到死的那一刻,都不知道這個答案吧。”
什麼?!
慕容諾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卑職的父親,從軍三年,生于渝州,死在桑城外,距離渭水戰場三十里的荒山腳下,他曾告訴我,讓我長大后也從軍,保家衛國,寧死沙場,不死溫床,他希我以他為榜樣。
可是后來他沒有死在沙場,而我也沒有如愿為士兵,因為父親份不詳,或為叛軍,因此我與親族后輩都收到了牽連,不可軍營,不可翰林,只能做一些偏門行當,才不會被人阻礙。”
張仵作自顧自得說著,而他所的信息,卻讓慕容諾骨子里一陣陣發寒。
好像……
快要明白這些磚石和編號究竟代表什麼了。
張仵作繼續道:“后來我來了桑城,遇到駱太守,才知道原來涼州有很多與我有相同的遭遇,人迫,壁,活在父輩和祖輩的影下,終碌碌無為,我們沒有夢想,沒有對明日的期待,只有茍延殘的活著。”
“駱太守,和你一樣?”慕容諾狠狠一蹙眉。
張仵作終于收斂視線,慢慢側目向看過來,角勾起的弧度很是薄涼,“一樣,也不一樣。”
他頓了一下,繼續道:“這里有三萬塊磚石刻上了編號,制作磚石的土坯,是從荒山腳下那片地里挖來的,混著黃土和白骨,還有一塊磚,并不在這兒,而在駱太守的房中。”
“他……”慕容諾猝然一驚。
腦海里,宛如一道道電瞬閃而過。
“……本能做的不多,唯有替王爺在后方剔除一切患,不讓狼煙下的戰士們白白犧牲,才對得起曾經為國犧牲的那些英烈。”
“……也許你所見一榮之人,也曾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惡魔,你所見忠心耿耿之人,也會有出賣你的那一日。”
糟了!
慕容諾瞬間想到了一種可能,足以令骨悚然。
駱太守的目標,本不是云娘,也不是沐清風,而是老爹!!!
“我要回去!”
慕容諾轉就走。
張仵作卻站在原地不,輕幽幽似的嘆了一口氣,“來不及了。”
從你們踏桑城的這一刻,就被這固若金湯的城墻給圍困了,因為這不是普通的城墻,它是三萬將士的英魂和白骨筑。
慕容諾腳下一頓,膝蓋控住不住得發抖。
“我爹……他當時并不知道夜襲的是靖軍,他和玄甲軍也是被陷害的!”
那一夜,何嘗不是慕容云一生之痛!
“玄甲軍因此消失世間十五載,此次為了抵抗楚軍進犯,才重現于世,他們都在用自己的方式償還心中愧疚,他們不是……殺人不眨眼的惡魔!”
聞言,背對著慕容諾的張仵作后背微微一僵,但很快再次開口,“駱太守曾與我說過,他從滿是尸的土坑里爬出來時,桑城中正在慶祝慕容云救回先皇大勝而歸,煙花璀璨耀眼,而他頭頂的卻只有無盡的黑暗。
是那片黑暗和土坑下三萬弟兄們的無聲哭訴,讓他活了下來,他用盡一切法子,盡屈辱,才功改頭換面,走上科考之路,一步步坐到桑城太守之位,守住這座城,和他的兄弟們。
還有城中數百個和我一樣的后輩,我們駱太守照拂,才能有尊嚴地活著,我們一直在等,等著慕容云回到這里,十年了,他終于來了。”
慕容諾再出聲已是控制不住哽咽,“送我回去!”
“王妃,我只是想勸你……”
“送我回去!!”
慕容諾提高音調又喊了一聲,便不顧張仵作,徑直走到馬車前,取下馬凳,自己走上馬車里。
手里著可以召喚暗衛的信號彈,深吸了一口氣。
正要將手出窗外,卻覺到馬車前端微微一沉,接著便是韁繩甩,車骨碌碌轉起來的聲音,原地轉了個彎之后,車便向來時的方向行進。
門外,傳來張仵作的說話聲。
“王妃請放心,駱太守說,禍不及子,他絕不會傷您和小世子分毫。”
車廂里沒有傳出任何回應。
……
木樨園。
慕容諾腳步匆匆得進了院子,正遇上在庭院里澆花的陸嬤嬤和小喜,們看到慕容諾神慌,眼眶微紅,都被嚇了一跳。
“王妃娘娘,發生什麼事了?”
慕容諾卻來不及解釋,“我爹呢,回來了嗎?”
“在花廳那邊……”小喜愣愣得回答。
慕容諾提了一路的心,這才隨著呼出來的那口氣一起沉進了肚子里。
“那就好,那就好。”
陸嬤嬤打量著慕容諾,“王妃,您的臉很不好,要不要回房休息一會兒?”
“不了。”
慕容諾立即吩咐道:“陸嬤嬤,將府里護衛和王爺留下來的暗衛都調集到院子里,從現在開始,任何人,尤其是太守府來的人,不能進木樨園。
還有,府里如果有桑城招來的下人,立即結算工錢讓他離開,只留下蘇州城跟過來的人。”
陸嬤嬤不明所以,卻從慕容諾異常嚴肅的神讀懂了什麼,便很快點頭應下,“是,屬下立即去安排。”
“好。”
慕容諾點點頭,目轉向花廳方向,“我去找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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