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溯道:“這話該我問小娘子,你不去用飯,怎麼跑到我帳中來了?”
這是他的帳子?才發現食案上果然擺著飯食,想來因為太子份不同,不與眾人雜坐吧!自己這一竄,居然竄到他面前來了,此時外面大雨正下得興起,又沒有第二條路讓走,只得厚著臉皮著腰,賴在這里,“我耽擱了半步,沒想到下雨了。這下無可躲,必須借殿下的帳子暫避一下。”
真是理直氣壯,這算霸王上弓嗎?凌溯腹誹不已,視線在上短暫停留了片刻,很快又移開了。
嗬,不拿正眼看人?梁子越結越大了!
但礙于人家位高權重,居上還是想給自己解解圍。正開口,外面忽有斜風吹來,吹得頸上一陣清涼。這才低頭看,發現繚綾短被雨點打了,綃紗一樣在上。料下的皮若若現,過淡淡的蔥倩,白得發涼……吃了一驚,忙拽了拽,但鼓起這邊塌下那邊,這料子就像長在上似的。
苦了臉,泄氣地說:“我最狼狽的時候,每次都被殿下遇上,真是有緣。”
凌溯垂著眼,深以為然。掛燈、攀墻、押解進左衛率府……自己簡直就是命里的克星。
不過話要留人三分面,他低頭斟了杯酒,“都是巧合,小娘子不必介懷。”
居上說不,“我一點都不介懷,我是怕殿下介懷,千萬不要因為我,對全長安的郎失。
凌溯說不會,“我旁觀了半晌,長安的郎和小娘子不一樣。”
居上聽罷,絕地捧住了自己的臉。
前陣子越州商人帶來了進貢的紗羅,那時候滿城都以購得這種料子為榮,據說小小一匹,價值千金。這種瀑布清泉般的面料,穿在上輕若無,是盛夏時節最好的涼,但沒想到干爽時候煙籠一般,了就在上,現在很后悔嘗試這種時興玩意兒了。
還好如今年月并不守舊,貴婦圈子里逐漸流行起了袒領,領搭在兩肩,前白膩如羊脂玉。自己與之相比還算含蓄,再等一等,等風干了就好。
自我開解一番,居上側目打量他,他一直垂著眼不看,審慎地問:“我打攪殿下用飯了嗎?殿下不必管我,等雨略小一些我就走。”
然后再淋雨,再被更多的男子看見?
凌溯道:“等雨停了再走吧,你要是不嫌棄,可以一起用飯。”
何德何能,和太子一起用飯!居上忙說不,“我先前喝飲子,喝了個半飽,現在吃不下飯。”頓了頓又問,“殿下怎麼會來參加王府的宴席呢,我以為你忙得很,不出時間來。”
凌溯道:“是遵我母親的吩咐,就算再不愿,也一定要來。”
居上明白了,“皇后殿下也為你的婚事心,殿下年紀不小了吧?”
凌溯抬了抬眼,中途想起多有不便,又重新盯住了面前的銀箸,“小娘子還是管好自己吧,聽聞小娘子今年二十了?”
居上訝然,“是誰在胡說?我還沒滿十八呢。”
然后對面的人角微微一仰,便不再說話了。
此時雷聲震天,一個接著一個,恍如劈在帳頂上。天墨黑,腳下的大地也在震,居上有點怕,“殿下,這帳篷不引雷吧?”
凌溯轉頭看框架,“都是竹篾和木頭搭建的,應當不引雷。怎麼,小娘子很心虛?”
居上笑了兩聲,“我何故心虛啊,像我這樣行端坐正的人……”話沒說完,便聽頭頂上一聲巨響,帳外的一棵樹被劈中,“啪”地攔腰截斷了。
驚起來,腦子一,救命稻草般一把抱住了凌溯,嚇得上牙打下牙。
凌溯也被這近在眼前的變故驚住了,下意識將護在后。想來是戰場上九死一生經歷得多了,人在遭遇危險時,本能的一種反應吧。
好在一個驚雷過后,雷聲漸漸轉移了方向,移到南面去了。居上這時才驚覺自己抱住人家不放,忙尷尬地收回手,白著臉道:“好大的一個雷,我這輩子沒見過這麼近的雷,差一點就給劈中了。”
凌溯沒有應,抬起手,抻了抻上的裳。
居上看得不是滋味,“我是一時急,不是故意的,殿下別誤會。”
自打認識以來,足以令他誤會的事多了,慢慢也就習慣了。他轉在食案后坐下,考慮自己究竟應不應該當著的面獨自用飯。
居上見他又沉默,兩下里氣氛尷尬,總得找些話說,便旁敲側擊著:“那日陛下召見我父親,說起鄜王劫獄的事,殿下知道嗎?”
凌溯漠然“嗯”了聲。又聽說陛下知道當時也在修真坊,這才蹙眉抬起了眼。
這件事,他曾下令不許泄出去的,結果還是被宮里知道了。所以君臣是永遠不可逾越的鴻,一旦登頂,即便父子至親,也會小心堤防著。
不過不便讓外人知道,于是轉移了話題,“右相回去說了嗎,陛下刻意提起,究竟是何用意?”
居上也有的小算盤,既然宮中已經有這個意思了,若不想就,只有太子自己不同意。
小心分辨他的神,起碼有七八的把握,太子殿下對并不興趣。呢,幾乎已經相準凌凗了,阿耶那日說過心里話,若是與太子不,趙王世子是他眼里最合適的人選。如此自己看上,爺娘又不反對的親事,實在是打著燈籠也難尋啊。
既然如此,就要事先與太子通個氣,免得后面麻煩。
居上擺出了空前的好耐心,打算與太子懇談一番,走到他面前,滿臉真誠地說:“陛下之所以與我父親提起修真坊的事,是想讓我阿耶知道,殿下待我,與待別人不同。陛下說,若我們兩人要是愿意,多加接后,可以擇一日定親,如此陛下與皇后殿下的心事就了了。但依我說,陛下似乎是誤會了,我與殿下之間并沒有他們想的那麼復雜。我想托殿下一件事,若明日陛下和皇后殿下問起,就勞煩殿下說明白吧。那日放我回家,實在是因為我與那件案子并無牽扯,殿下也不是對我有意,才網開一面的。”
凌溯蹙眉審視,“所以你那日果真說謊了?”
居上在昏暗的天下紅了臉,“也……也不全是假的。”
“那麼是今日有了中意的郎子人選,因此急于與我撇清關系?”
居上思忖了下,心想都是聰明人,刻意掩飾,人家未必看不穿。既然這次是自己有求于他,那就些彎彎繞吧,于是爽快道:“今日多才俊,我也不敢瞞殿下,或許真有那麼一兩位,尚可以觀觀。”
凌溯聽完,嘲諷地嗤笑了一聲,“一兩位……不是只有趙王世子嗎?”
居上眨了眨眼,驚訝過后顯出笨拙的來,“被殿下看出來了……明人面前不說暗話,我想著,我畢竟與前朝太子青梅竹馬,名分未定,義卻在,再與殿下扯上關系,對殿下的名聲不好。不單殿下,就是另幾位皇子,我也不敢高攀,倒是趙王世子……或者還有幾分說法。”
幾分說法?如今的年輕郎都這樣嗎?先是高存意,后是陸觀樓,今日一見凌凗,又轉變心意了。其實若說喜歡,恐怕那些喜歡從來沒有深的心,真的懂得什麼是嗎?
居上這廂呢,覺得這件事商討起來應當不費力氣,反正這位太子殿下對不曾有過好臉,談婚論嫁這種事太遙遠了。早前自己與存意被點鴛鴦,完全是聽從崇慶帝的安排,進宮,被一輩子,對來說不是什麼值得歡喜的事,單看大姑母這一生的境遇就知道了。
但辛家的兒向來不低嫁,自夸一番過后發現太子不合適,那換趙王世子也不錯。凌凗溫和有禮,懂得分寸,甚至他說的冬日網魚也很令向往,這就夠了。
居上是滿懷信心的,以為太子會有人之,但好像高估他了。
凌溯的那雙眼中華萬千,漸漸涌現出攝魂的戲謔,“我這人,公私向來分明,除非私令我不能決斷,才會在大事上有意偏袒。你那日說陸觀樓可以尚公主,你也可以嫁太子,我深以為然,因此照著你的所求放你歸家了,我以為小娘子冰雪聰慧,能明白我的用意。如今連陛下都察覺了,小娘子又與我說看上了趙王世子,讓我向陛下與皇后殿下澄清……澄清什麼?澄清你為了罪蠱我,還是澄清你見異思遷,今日又喜歡上了我的族兄?”
居上嚇得眼冒金星,有一瞬覺得太子殿下可能是吃錯藥了。
轉念再想想,還是因為不屈吧,男人的自尊不允許自己一再經子的出爾反爾,因此痛下殺手,打算扼斷初開的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