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等分茶,一鍑中只取頭三碗,且每碗中沫餑相等,那是煎茶的華,奇香盡在其中。
居上將三碗茶湯放置在三位傅母面前,含笑道:“我借花獻佛,請三位嬤嬤品嘗。”
三位傅母謝過了,低頭呷了口,細品之下大加贊賞,張媼笑道:“我怕是沒有什麼可教授娘子的了,娘子蕙質蘭心,哪里用得著老媼在一旁多言。”
傅母再客氣,后站著皇后,居上懂得其中分寸,謙遜道:“我有許多不足,還需嬤嬤們指正。這煎茶最難拿的是調鹽,先前嬤嬤替我加過了,我不過是借著嬤嬤的手藝,煎了茶湯而已。”
誰都知道那是場面話,但這場面話說得張媼長面子,因此對這位太子妃也頗有好。
從花園出來,幾人邊走邊道:“長安城中的世家,與咱們北地還不一樣,北地豪放,沒有長安細。”
另一個說可不是,“長安于大歷,就像沫餑于茶湯,華全在這里,辛家出來的郎還用說麼。”一面歡喜地拍掌,“可省了我們的事了。遙想當初,我還在元府上做教習,皇后殿下的弟鄖國公離經叛道,偏要娶一位出微賤的郎。那可真是步步勸導,時刻不得放松神,待人調理出來,我都瘦了好一圈。”
“如此說來,辛家郎還有什麼不曾見過的,要論琴棋書畫,怕也不讓分毫。”說著說著,竟說出了關公面前耍大刀的恥。
幾人捂囫圇笑著,走出了庭院,這時太已經落山,樂游原上吹來的習習涼風,將長晝的悶熱一掃而空。出了宮廷,傅母們也放松了不,正盤算著要將食案搬到廊亭下,迎面見太子帶著翊衛從門上進來,忙肅容,退到了中路兩旁。
太子人雖下值了,公務卻不斷,又吩咐了一番,方抬手揮退翊衛。
似乎突然想起了什麼,轉頭向那些教習傅母,家丞忙在他耳邊回稟:“郎君,辛娘子已經行轅了。”
太子頷首,踱步過去問那些傅母:“今日教授的課業,辛娘子可服管?”
說得未來的太子妃渾長刺,冥頑不靈似的。
幾位傅母朝張媼遞個眼,張媼忙道:“稟殿下,辛娘子教養極好,是大家閨秀的典范。老媼等不過在旁侍奉,暫且還不曾發現娘子有何失當之。”
說得凌溯簡直要發笑,那個人,還大家閨秀的典范?一是膽、力氣極大,回想當日,要不是自己腳穩健,怕是要被推得仰倒。
算了,這些只與有過一面之緣的人,哪里知道的棉里藏刀,等時日長了,自然能發現的厲害。
沒有再說什麼,他負著手踏上了長廊。昨日來這行轅看過一遍,對比時時張的東宮,這里的氛圍相較之下閑適了不。
只是園里有些冷清,還好又有人來,即便不相見,知道隔壁院子里住著人,神上便有了藉。
當然,至于是否真能藉,他并不抱太大希,有時乍然想起,也覺得不可思議,為什麼一時意氣就向母親默認了他們之間有。不過也不算太糟糕,比起那種小鳥依人的郎,他確實更欣賞獨立果敢,毫不矯的格。
矮墻很矮,進門的時候不經意朝西一眼,兩個婢正從廊下走過,西院里靜悄悄的,沒有看見辛居上。
東院中的史迎他進門,他上樓打算換裳,回見連通臺的直欞門敞開著,約看見對面樓上有人在室晃悠,料想就是,便走過去,放下了竹簾。
晚間用暮食,各有各的廚司,用的菜也以各自喜好為主,互不干擾。
居上聽說太子已經回來了,但沒有搞好關系的打算。用過暮食之后,天漸漸暗下來,聽著此起彼伏的蟲蟊鳴,忽然大萎靡,坐在鵝頸椅上,開始著滿天繁星長吁短嘆。
藥藤把裝有驅蟲香料的熏爐放在腳邊,一面替打扇,一面觀察的神,“小娘子怎麼了?不高興嗎?”
居上怏怏道:“我想家了,想阿耶,想阿娘,想我的屋子,還有玉們。”
藥藤明白的,說實話自己也想,甚至想養在后廚的那只貍花貓。但人既然已經到了這里,就不能隨意回去了,藥藤說:“小娘子寬心,婢子們在這里陪著你。”
可是還不夠,居上難過得厲害,“你說玥奴想念武陵郡侯,是不是就像我現在這樣?”
這個問題有點難答,藥藤說:“不一樣吧,小娘子想爺娘,三娘子想郎,我覺得三娘子更難一些。”
那得多難啊,居上覺得已經無法想象了。
思念是一種病,心就吊在那里,悠悠一陣陣發。
居上把臉埋進臂彎,囈語般說:“我想回家……”
十七歲還在想家的郎,說實話不多見,那些年就出閣的郎,到了夫家難道也這樣嗎?
藥藤只好盡力,拍著的背心道:“只是暫且不能見到阿郎和夫人,等再過一陣子,小娘子到混了,著溜回去看看也不是難事。”
居上聽后,愈發要嘆息:“這里好吃好喝供著咱們,我還思念爺娘呢,想想存意多可憐,家國沒了,爺娘也沒了,兄弟姐妹貶的貶死的死,好像世上就只剩他一個人了。”
說起來有點不好意思,自己還從未想過對他忠貞,存意的一輩子真是可悲的一輩子,很不值得的一輩子。
人間清醒的主人,必能教出一個人間清醒的婢。藥藤說:“小娘子不要覺得愧疚,一愧疚就要出事了。”
居上托著腮幫子道:“我不愧疚,就是覺得他可憐,我還是太子妃,他卻變了前太子。”
藥藤也慨:“鐵打的娘子,流水的太子,多虧娘子命格好。”
正說著,居上“啪”地一聲打在脖子上,嘟囔起來,“這熏香不起效,怎麼還有蚊子咬我?”
藥藤忙道:“我再添些雄黃,小娘子稍待。”說著便急急進屋找藥去了。
居上百無聊賴,挽起的花披帛,順著長長的木廊走了一程,那木廊一直通向園里的池塘,看上去像個小型的碼頭。
走了半截,忽然聽見刀劍破空的聲響,一陣陣呼嘯來去。居上本就尚武,對這靜自然興趣。
于是中途下了木廊,順著池邊的小徑往前,一直走到院子盡頭的矮墻前。
著墻頭朝那邊看,這一看不得了,只見一個著上的生猛男鮮,正在燈下揮舞長劍。輕靈的劍花挽出無數的銀線,那虬結的軀沒有一贅,因為染了薄汗的緣故,健碩中出不容忽視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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