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東西,對居上來說并不難,即便有不明白的,略一學也就會了。反正相較于永遠欠缺的箭準頭,其他可說是手到擒來。傅母授課的時間很快結束了,大家坐在一起品品茶,閑談閑談,那才是行轅應有的一團和氣。
只是答應太子的釀魚,很有些令居上為難。去廚司的魚缸前觀察了半晌,那些鯉魚緩緩游曳,沒有一條把放在眼里。
要殺魚,真是讓人暈眩。想了想,做人何必這麼老實呢,最后參與一下,譬如撒上蔥花,也算盡過力了。遂托付典膳將一切準備好,到了臨近晚間的時候再來裝盤,那做魚的功勞就算在頭上吧!
一切安排好,回到西院,坐在廊下的鵝頸椅上納涼。藥藤出團扇來給扇風,忽然見聽雨從中路上急急趕來,站在廊下向居上回稟:“娘子,三娘子來了。”
居上一聽,頓時振,忙到前面去迎接。
因天氣炎熱,居安臉頰發紅,額上還有細汗。一見長姐就高興起來,遠遠招手,歡快地喊了聲“阿姐”。
仿佛家人探監,居上頓覺有些心酸,拉著居安的手問:“你怎麼來了?”
居安道:“阿娘和阿嬸們不放心,派我過來看看。”說罷又端詳長姐,“阿姐在這里習慣嗎?太子殿下對你好不好?”
居上吁了口氣,“不為難我就不錯了。”說著引進了后院,邊走邊問家里人好不好。
居安道:“阿姐來行轅才三日,家里一切如常。”
居上不由驚訝,“才三日嗎?我怎麼覺得已經過去三年了……”
大抵這就是所謂的度日如年吧!
居安道:“阿耶和阿娘飯桌上還在惦念阿姐呢,說阿姐長到這麼大,不曾離開過爺娘……阿姐,你什麼時候回去?”
居上道:“你看我如今能隨便回去嗎?我被關在這里了,大概得等宮中發話,我才能回家。”說罷想起居幽來,“今日你怎麼一個人過來了?玥奴呢?”
“呀。”居安道,“我昨日去看,對著窗外直發呆,想是還沒收到武陵郡侯的來信。阿姐,你說這樣,會不會得相思病?”
為了只見過一面的人得相思病,大可不必吧!
但也因這個緣故,居上更堅定了跟太子赴宴的決心。那位武陵郡侯是有爵的,公主大婚,他勢必會參加,到時候想辦法探一探消息。無論如何,居幽這件事得解決,否則夜長夢多,別真把人弄傻了。
打定了主意,居上叮囑居安:“你回去替我帶話給,說我會盡快替打探,讓別著急,聽我的消息。”
居安說好,一面又嘟囔:“二姐一直悶悶不樂,連阿嬸都察覺了,請了好幾位醫丞給看病,要是再不見好,就要請巫來作法喊魂了。”
所以問題很嚴重,居上記在心上,留居安用過午飯,才親自把送出門。
待到傍晚時分,去廚司看典膳做魚,適時打一打下手,魚做得差不多時,有消息傳進來,說殿下回來了,于是忙把金盤裝進食盒,一路送進了東院。
太子上還穿著公服,看來走得匆忙,沒來得及換。居上是第一次見他這樣一板一眼,大歷的著裝與大庸不同,大科綾羅外罩著一層黑的輕紗,看上去有種和的。
他是眉眼濃鷙的人,越是這樣金玉堆砌的裝扮,越能顯出他的高貴華。好像到這時才真正意識到他是太子,和之前的凌將軍完全不一樣。
他呢,并不知道的那些想,淡聲道:“小娘子有心了,我一回來,就急著趕來見我。”
所以還是不要開口,一開口還是那個凌溯。
居上示意史將食盒放在案上,討好道:“郎君,你看我親手做的魚,它又白又香。”
凌溯這回算是給面子的,摘下發冠給侍,回在案前坐了下來。這釀魚做得好像還可以,自己忙了半晌也有些了,便朝居上看了一眼,立刻會意,接過玉箸遞了上去。
典膳的手藝,味道自然錯不了,他眉心略略舒展,居上一看有機會,便小心翼翼道:“郎君,我早上與你說的那事……”
他垂下了眼,似乎經過一番深思慮,才勉強點了頭。不過還有約法三章,“小娘子如今份不一樣,一言一行,都要有太子妃的風范。雖然你我并未完婚,但那是遲早的事,你就不要再心存僥幸了。到那日跟著我去,盡量不要離我太遠,萬一有事,彼此也好照應。”
那還有什麼可說的,居上十分誠懇地頷首,“必然。”
至于其他,相信不是個不知分寸的人,不必事事刻意叮囑。凌溯抬起眼,復又看了看,笑得人畜無害,笑得像花一樣。
他無奈地調開了視線,暗道今日算是一個比較不錯的開端,這是行轅后,兩個人頭一次心平氣和地說上話。其實不怒,不故意挑釁對方,這長安城中的歲月靜好,也可以余韻悠長。
居上的目的達到了,便不用再和他糾纏了,歡歡喜喜說:“郎君慢用,我先回去挑裳。”
雖然婚宴是別人的婚宴,拋頭面的地方,就得把自己打扮漂亮。
沒有等他說話,居上便拽著藥藤跑了。回到西院后,將柜子里的行頭一樣樣搬出來,花樣和款式仔細比劃再三,既要穿得端莊得,又不能太出風頭。最后選了一山嵐的翠池獅子羅,小小的袒領出潔白凈的頸項,頭上裝點花筒釵和珍珠花小簪,站在鏡前扭看,這打扮兼貴的自矜自重,也有年輕姑娘的靈俏皮,實在與很相宜。
待到了正日子,晚間妝點好出門,容耀人眼。
起先目隨意略過的凌溯一怔,重又回過頭來打量,才發現盛裝的辛居上潤如明月一般。看來行轅的水土養人,難道是毗鄰樂游原的緣故?
長史在車前引領,將太子妃送上了馬車,作為盡職的管事,這種時候必定不建議太子殿下騎馬。
于是微笑著上前諫言:“晚間多蚊蟲,車備了香囊與冰鑒,郎君還是乘車吧。”
凌溯不答,似乎還在猶豫,居上是很盼能在路上與他詳談計劃的,便起門簾,熱絡地喚了聲郎君,“我邊有空座,不要害,快來與我同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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