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好初冬的雪,遠沒有想像的大,下了半夜差不多停了。 及到第二日一早推門,不過屋頂草底積攢了些,天上零星飄落的,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李夫人點燈熬油熬了一晚上,待開市的鐘鼓一鳴響,就到前院等著了。
夜長夢多啊,再等下去,只怕銀素就要出嫁了。
楊夫人和顧夫人來得晚了兩步,各房總有些事要照應,等一切安排完,便上前院來與李夫人匯合。
正要出門,見居幽和居安牽著手跑進來,急匆匆道:” 阿娘,我們也要去。
可惜楊夫人和李夫人都不答應,李夫人對居幽道:” 獨孤家來請期,礙於你阿耶沒在家,暫且不能應人家,等你阿耶回來,不過走個過場,日子必定是不變的。 你給我在家好生讀讀,做做紅我為你們兄妹的事碎了心,你就給我消停些吧,別湊熱鬧了。
居安眼著楊夫人,小聲道:” 阿娘,我替您捧手爐。
楊夫人道:” 手爐都讓你捧了,我豈不是要挨凍? 阿兄房裡的事,原本不該你們心,你們都是未出的郎,這種事避之唯恐不及,怎麼還生往前湊! 聽話,在家呆著,哪兒都不許去。 說著招呼兩個妯娌出門,走了幾步又回吩咐,” 不許上行轅去調唆長姐,這陣子事忙,那麼多禮儀要學,別了的心思,知道么?
姐妹兩個沒辦法,只好含糊答應了。
居安掖著袖子問居幽:” 阿姐,你說阿嫂還會回來嗎?
居幽慢慢搖頭,” 說不好,已經與旁人議親了,要是回來,豈不是辜負了人家?
“那你希回來嗎?”
居幽為難地說:” 我自然希回來,回來就個家了,和月也不用與阿娘分開。 可轉念再想想,我若是在阿嫂這個境地,定是不會回來的了,回來了心裡也有疤,這麼憋屈著過一輩子,太累人了。
姐妹兩個不約而同嘆了口氣,極目,目送著三位夫人登上了馬車。
延福坊離待賢坊不遠,大約兩炷香時候就到了。 馬車停穩後,打發隨行的僕婦到門上通稟,求見鄭家主母與七娘子。 府裡人得了消息,很快便迎了出來。
銀素還願意見,這讓李夫人很欣,” 我們唐突登門,失禮了。 家下出了這樣變故,我慚愧不已,沒想到貴府上不怪罪,果真是大家之風。
黃夫人雖然怨怪辛五郎,但銀素在辛府上這些年很得婆母照顧,一人做事一人當,牽連長輩就不應該了。
便道:” 夫人言重了,小輩之間生了嫌隙,豈有怨怪長輩的道理。 我們鄭家不是那等胡攪蠻纏的門戶,三位夫人蒞臨,我們自是要以禮相待的。 說著向門比手,” 夫人們請。 天寒地凍的,上香裡坐吧,那裡暖和些。
李夫人妯娌說好,上應著,不免要打量鄭銀素,見面目平和,顯出許久不見的從容來,李夫人的心便往下墜了墜,知道這件事怕是有些懸了。
大家移進香,婢上了熱飲子與點心,廳堂上一時靜谧,只有炭火嗶啵的聲響,們的來意,委實有點難以起頭。
還是楊夫人先打開了話匣,對銀素道:” 和月到阿娘邊就高興了吧? 那日你走後,孩子一個勁地哭,任誰哄都沒有用,把我們都急壞了。
鄭銀素垂首道:” 為了我們的事,讓全家跟著勞心了,我很是對不住長輩們。 和月這兩日很乖,也不認床,我同說了些道理,好像聽進去了。
李夫人卻不樂觀,” 孩子說聽進去,實則沒有用,到時候一分離,又會哭得撕心裂肺了。
天底下怎麼會有不疼兒的母親呢,和月是銀素一手帶大的,在孩子上傾注了太多的,孩子是的肋。 倒不是要拿這肋,實在是沒有辦法了,糟心的五郎有什麼可留,唯一能留住的,只有孩子了。
本以為會容,至有那麼一時半刻的糾結,誰知並沒有。
鄭銀素道:” 起先不習慣,過陣子就會好的。 家裡還有阿姐和作伴,長輩們又疼,和月不了委屈的。
此話一出,李夫人妯娌的心涼了半截,如果連孩子都改變不了的心意,那就真的是無可挽回了。
繞來繞去無非浪費時間,李夫人見事已至此,索直來直往了,趨了趨道:” 銀素,好孩子,阿娘知道你心裡不平,五郎該打該殺,等阿耶回來發落他。 他如今也了教訓,昨日從這裡回去,到家兩眼發直,倒在榻上一句話都不說,得我心裡很不是滋味。
你們做了這些年夫妻,往日多總有些分,他一時走錯了路,咱們把他拽回來,只要他途途知返,你就原諒他這一回吧。
李夫人說得哀致,心裡又著急,兩眼含著淚花。
黃夫人見這樣,不免也有些難過,辛五郎不是生的,嫡母能做到如此程度,普天之下也見了。
夫人別著急,有話慢慢說。 黃夫人將茶盞復又往前推了推,” 先喝盞飲子,暖暖子吧。
其實門上回稟辛家有人來,們姑嫂就通了氣。 銀素還是那個意思,出來就絕不回頭,自己不便結結實實回絕以前的婆母,希阿嫂幫著說幾句話。
黃夫人心下有數,事便好辦了。 李夫人的話一出口,先打了一回圓場,要是能含糊過去當然最好,不必傷了大家的臉面。
可李夫人哪裡肯死心,今日只想求兒媳回心轉意,黃夫人的飲子不想喝,只管著鄭銀素,等一句準話。
眼見推不過去了,鄭銀素只好親口作答,正了正子道:” 今日長輩們的來意,我心裡有數,可我與五郎的緣分已盡,就不要強求了。 我往日陷在這場婚姻裡,每天都活得暗無天日,如今好不容易超生,還請長輩們可憐我,不要勉強我。
李夫人的心撒了一地,眼裡的暗下來,慘然道:” 我也明白,我這是強人所難了。
楊夫人與顧夫人換了下眼,們雖然陪同前來,但當不了說客,只有跟著一起嘆氣的份兒。
黃夫人見狀還是要寬李夫人,說:” 罷了,年輕人自有他們的打算,夫人就不要心了。
不過好好的小姑,忽然和離回來,鄭詵夫婦心裡還是有怨言的。 辛家家主私下找了鄭詵,致歉又致歉,但那又有什麼用,一口氣還是發洩不出來。
黃夫人趁著今日辛家夫人們到訪,憋在心裡的話不吐不快,遂拿住了火候,不不慢道:” 七娘不肯回去,不是與府上長輩和兄弟姐妹有嫌隙,還是因為夫妻過不到一去。 本來照著我的意思,該好好責問五郎,七娘究竟哪裡做得不好,讓他生了外心,但轉念想想,心回不來了,責問也無用。 前日一位族兄到訪,聽聞了這個消息,本打算上疏彈劾五郎失德,被我們阿郎勸阻了。 畢竟我們兩家是世,縱是做不兒親家,也不必做仇家。 況且辛家面,關乎府上大娘子與太子殿下,一個五郎不足為道,但為打鼠摔碎了玉瓶,便不上算了,夫人說是么?
這番話裡有話,輕重很是得法,先將自己擇出來,又恰到好給辛家人抻了抻筋骨--太子尚未登基之前,作為太子妃娘家,應當慎之又慎。
楊夫人聽得心裡發,知道這位尚夫人不是無能的後宅婦人,話語間很有鋒芒。
五郎和離背後的患,那日辛道昭就與說了。 朝堂上暗洶湧,太子對家蠢蠢,太子上無可詬病,岔子出在辛家,那就罪該萬死了。
所以他們小夫妻和離之後,辛道昭一則覺得對不起鄭家,二則恨五郎不。 這麼大個把柄讓人拿住,辛家不過折損面,到了聖上面前,就是家風不正,還不知會鬧出多大的事端來。 因此這事一出,不管辛家和東宮都在暗暗使勁,得知匿名的奏疏到了門下省,他乾脆先一步向聖上請罪,聖上很是不悅,但仍授意下來,這事才沒有拿到朝堂上議論。
如今黃夫人這麼一說,大有放辛家一碼的意思,畢竟鄭家是苦主,鄭家若是當著滿朝文武彈劾,可比彎彎繞的上奏疏立竿見影多了。
李夫人心裡也做跳,愈發愧怍了,對黃夫人道:” 五郎這孽障不知事,多謝大天1包涵,其中利害,我怎麼能不知道,可惜他父親不在長安,我也不能做主將他如何,等他父親回來,一定還貴府上一個說法。
可鄭銀素卻說不必了,” 終歸夫妻多年,好聚好散吧。 兩位阿妹和九郎的婚事就在眼前,不要因為我們,弄得人心惶惶。 我現在已經不怨他了,真的,多謝他,給了我這麼乖巧的和月,不顧念夫妻一場的分,我還得顧念和月。 他若是一敗塗地,對和月大大不利,將來婚嫁也會阻的,我不能因自己一時痛快,害了孩子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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