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死傷,流河,這些都是尋常,親自領兵的凌冽被生擒了,生生著跪在積雪上,里正在苦聲哀求著:"阿兄,看在往日的兄弟之上,原諒我的一時魯莽吧!"為求罪,自然要把罪責推給別人,他倉惶道:"都是我門上的賓客,是他們慫恿我,我一時糊涂才闖下這彌天大禍......"一旁支著長刀而立的凌洄,臉沉得閻羅一樣,對他的骨頭很是鄙夷。
凌溯蹙眉看著他,半晌嘆道:"三郎,以往你闖禍,大家尚可以包涵,但這次,你未免太猖狂了,若是這次讓你了事,你會留我一命嗎?"凌冽知道答案,因此愈發恐慌,正央告無門的時候,忽然見皇后出現了,先是一愣,復嚎哭起來,"阿娘,兒錯了,請娘替兒求,求阿兄饒了兒這次吧,兒以后再也不敢了。
"可皇后毫不為所,漠然告訴他:"你母親已經被我殺了,你還要向我求饒嗎?"凌冽怔住了,似乎消化不了這個消息。
待回過神來,他紅著眼蹦起來,撕心裂肺地大喊:"元氏,我殺了你......"結果話音剛落,便見凌洄橫刀架在了他脖子上,只是輕輕一抹,前一刻還怒發沖冠的人,這刻忽然定住了形,然后眼中的逐漸熄滅,轟然倒下了。
鮮紅的,順著磚向前蔓延流淌,凌溯調開了視線,回向居上出手,"嚇壞了吧?"居上偎到他邊,手里的劍半點沒派上用場,但依舊握不放。
他這樣問,搖了搖頭。
人總是利己的,雖然凌冽母子下場凄慘,但沒有了他們,凌溯才能高枕無憂,因此場面雖然腥,也不覺得有任何不適,甚至約到暢快,終于不必再提心吊膽了。
事都已塵埃落定,剩下的就是家事了,遂命人打掃戰場,凌溯兄弟并皇后和居上一同前往兩儀殿,面見圣上。
圣上心里,總是約期盼著能留凌冽命,見他們進來,強撐著病走出了寢,一臉期待地著堂上眾人。
凌溯率先跪了下來,"阿耶驚了,已平,請阿耶放心。
"但圣上要聽的不是這個,只是礙于大義,不得不頷首,頓了頓又追問:"三郎呢?你們是如何發落他的?"堂上無人回答,還是凌洄,跪地拱起了手,坦然道:"三郎已經死在兒刀下了。
他發起政變,圖顛覆朝綱在前,辱罵皇后,意行刺在后。
兒當機立斷,不讓他有可乘之機,一刀結果了他。
阿耶不必難過,您有我們三兄弟,將來說不定還會給我們添幾個小阿弟,就不要在乎那臣賊子了。
"這番話令圣上氣結,凌洄荒唐,他向來知道,不論說什麼都可以不往心里去,但三郎被殺了,還是令他到了滅頂的悲哀。
這頭疾,好像變得更嚴重了,他看著眼前的一張張臉,忽然產生了陌生,一時竟想不起來他們是誰了。
只是覺得口堵著,堵得他不上氣來,他倒退幾步坐進圈椅里,思維混,頭痛裂,好半晌才漸漸恢復了些神識,喃喃自語著:"這,是朕釀的,三郎也是被朕害死的......"說著說著,便泣不聲了。
凌溯見狀,膝行上前抱住了父親,心里忽地覺得愧疚,"是兒不好,兒讓阿耶傷心了。
"圣上淚了襟,良久方平靜下來,拍了拍凌溯的背道:"這事不怪你......我們父子五人,打下這萬世基業,傷痕累累流盡了鮮,從來不曾流過淚。
如今江山在握,反倒父子生嫌,兄弟反目起來,一切都是我這當父親的糊涂,不曾引領好你們。
三郎走到今日,是朕一再縱容所致,罪魁禍首是朕,不與你相干。
"言罷長舒了口氣,"事已至此,沒什麼可說的了,看在兄弟一場的份上,安排好三郎后事吧。
"皇后看著圣上那傷心絕的樣子,又追加了個消息,"裴氏也被我殺了。
"圣上呆怔過來,兩下里打擊合并到一,其實也不過如此,慢慢點頭,"殺了就殺了吧,收拾干凈......也好。
"所以這就是男人啊,皇后心下涼笑,平日千般寵又算得了什麼,不過是滋養了歪門邪道的野心,無端引出一場禍事來罷了。
的一夜就這樣過去了,天亮之前一切收拾停當,風過無痕般,有些人,說消失就消失了。
第二日太子照樣理政,鎮軍大將軍面晦暗地求見,進門便單膝跪地,叉手道:"殿下,臣......臣實不知......"凌溯起,將他攙扶起來,"大將軍不必如此,這事與大將軍無尤。
"鎮軍大將軍再三謝過了,方嘆道:"商王咎由自取,卻害苦了小,孩子聽說這個消息,人如瘋魔了一般,臣如今也不知如何是好了......總之,臣謝過殿下不罪之恩,這場變故于臣全家來說,實在是無妄之災......"邊說邊搖頭,大有悔不當初的意思。
凌溯自然也不會去安,若不是攀了這樣一門親,或許凌冽的膽子不至于這麼大。
現在說什麼都遲了,太多機緣巧合促了整件事,去怨怪誰,為時都晚了。
不過這場風波,也換來了朝堂上久違的平靜,議政時候再也不是各說各的,滿朝文武至開始向著一個好的方向努力了。
幾日之后,圣上又召見了他,父子之間難得這樣心平氣和地說話,圣上指了指一旁的坐榻讓他坐下,著憑幾道:"朕的頭疾,半點不見好轉,如今每日有一半時間都在疼,疼久了,人木木地,什麼都想不起來了。
昨日與你阿娘商談,這些年南征北戰,著實沒過過幾天好日子,倒不如趁著這個時候放手,我與你阿娘去東都躲清閑,把這朝政徹底予你打理。
"凌溯卻搖頭,"阿耶還是留在朝中吧,兒有許多不能決斷的地方,還需阿耶提點。
有阿耶在,兒心中就安穩,辦事也敢放開手腳。
"圣上長吁了口氣,"朕離朝將近一個月了,這一個月你監國,沒有什麼疏之,朕很欣。
其實這病癥朕也知道,恐怕是好不了了,對政務實在力不從心,仍在其位,反倒限制了你。
"若是換以前,這番話必定是存著試探之心,但如今日暮西山,確實發自肺腑,那雙渾濁的眼睛向凌溯,大有付江山的決心。
凌溯沉默下來,斟酌良久卻未答應,"阿耶在一日,兒便一日為阿耶監國。
況且就要過年了,兒的婚期也近了,兒愿阿耶阿娘都在長安,新婦拜見舅姑時,也好有個著落。
"圣上聽了,這才想起來,"哦"了聲道:"對,你要婚了,朕怎麼把這件事忘了。
"凌溯說是,和聲道:"有爺娘在,兒才覺得自己是孩子,還能縱幾日。
這段時日因政事冷落了太子妃,兒想趁著過年,好生陪陪。
"圣上上浮起了一點笑意,目悠悠向外面長天,"月還記得,時與你阿娘在一起,每年過年必要出空來陪采買......后日就是除夕了,領著太子妃逛逛東西市吧,也讓高興高興。
"凌溯道是,正想提及安排圣上登樓觀燈的事,不知城中誰家那麼急,率先放起了炮竹。
"砰"地一聲,蹦到半空中,"啪"地一聲,炸了兩截。
然后空氣里泛起硫磺的味道,縷縷地,飄進太極宮中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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