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調雨順的年間百姓們上繳稅賦都並不算輕鬆的，若是再加上一倍，必然民心不穩，很多人要三餐不繼了。

自來滁州也有小半年了，謝奕非常反當地的吏治風氣，不是因為他們抱團平時基本不帶謝奕，而是當地的環境下，員們和百姓們的利益基本上都是對立的。

沒有人真正的是為了懷在為，甚至像謝奕這般想法的反而要被嘲笑。

員們都高高在上，各自為營，謝奕自己想做點什麼實事都找不到有人能夠指引或者輔助他。

看著謝奕一臉憤青的樣子，徐大人也有點生氣了，可不能因為謝奕就毀掉他們滁州這麼多員的前途，拖了他們後。

人家曹州等地嚴重的縣區都要掉一半的人口，也不見他們上書朝廷請罪，完不往年的稅賦任務，他們這邊自然更不能落後了。

「上報是不了，謝大人還是年輕了些啊……」

徐大人嘆著，沒辦法，對愣頭青就要說的明白些，於是喊謝奕重新坐下，下人們上了茶，兩人一邊喝茶，徐大人一邊和謝奕細說。

因為朝廷的救濟糧款，一層層送到他們手中時，就是因為各種明目掉了近乎一半多的。

這樣一來，他們往下再進行分發下去的錢糧也沒有多了，導致在旱災中死的農戶人數過多，若是都進行上報的話，到時候朝廷定然要派人來查的。

若是一朝被查到，人家上面的自有辦法應對，他們這些下面的員就有也說不清了。

何況這個事也不是解決不了的，反正他們的稅賦不能太多，戶籍人數也沒什麼人去查。

這兩年只要不遇到極端條件，慢慢尋機會把上報的人數往下降些，把死亡人數維持在一個並不惹眼的數字上，過個幾年就能填平這個窟窿。

現在的主要矛盾，就是死去的農戶和多出來變荒地的田地與稅賦的矛盾，所以他們這邊要正常收繳，保持政績，就得想其他辦法。

謝奕這邊聽著徐大人的話，心頭一片冰涼，這是要弄虛作假，把窟窿轉嫁到農戶上啊。

知道自己是說不通的，謝奕只能沉默以對，徐大人還以為謝奕明白了，這才放下心來。

徐大人是個年逾五旬的老頭，瘦削的材，臉上一笑起來有點慈祥的覺。

「你才來地方，慢慢就明白了。」

徐大人用過來人的口氣，和謝奕慢慢道。

從徐大人那裏出去后，謝奕頭一個就過黃仁俊，他是當地的主簿，對當地的基本況都瞭然於。

謝奕問他要救濟糧款的分發紀錄，自己略一比對就知道數據作假嚴重，不住一點盤查。

他們把專款專用的救災糧花到哪裏去了，這是個問題。

回到家裏，謝奕也繼續愁眉苦臉，覺得這事有點太大了。於理，他應該向上峰報告救濟糧款的事，對貪污這筆公款的員進行徹查，讓這些人認罪服誅。

這種貪污**，不顧百姓死活的員，本不配為任一方。

但是據徐大人的說法，這事兒跟本就是上面也都知道的，向上峰告發反饋是不行了。

救災糧款從中央下發時有專門的巡查使進行檢察，現在明顯是巡查使失職，而人選都是謝首輔一派推薦的。

這事太大，謝奕一個知州本就管不了，也沒法摻合，但是謝奕又覺得不能不聞不問，既然知道了，裝糊塗對不起良知。

若不是徐大人說起朝廷下撥的救濟糧款，他還不知道原來這筆錢糧款項並沒有落實到位，這才導致往年農戶大量的死亡和流失，源竟在這裏。

徐大人既然敢大剌剌和謝奕說起來，自然也不怕他知道後會如何，這事謝奕本做不了什麼，就是知道了也只能和他們一道，老老實實完任務。

就連去年曹州的子，也是被下來，一點水花都不冒。他們還能怎麼辦？

有曹州的這個靶子在前面頂著，其他地方更是無所顧忌，沒什麼好怕的。

北方的地方員，都是一層層上下級互相守的，這樣切的關係網，大家都是一個船上，要是翻船誰都要掉水裏。

在書房裏思考了一夜，謝奕在天方大白的時候，終於掙扎著拿起筆，給謝首輔寫了一封信。

「你一夜沒睡？」

早上在飯桌上看到謝奕的臉發青，有點詫異的問道。

「是啊，」

謝奕食不知味的咬著一個小包子，就著手裏的桂仁八寶粥勉強喝了兩口。

陳蕓知道他這段日子真的很忙，也就不再過問了，只是關心的讓他多吃點。

吃完飯，謝奕又去了府衙，找黃仁俊要真正的救濟糧款分發況，他知道黃仁俊手裏必然還有一本賬。

「大人，這幾年的水渾著呢，您又何必非要弄清楚。」

黃仁俊依然是不能給他的，無奈的想要阻止謝奕繼續糾纏下去。

真不知道這位大人犯了什麼糊塗，裝不知道不好嗎？反正出事了也牽連不到他自己上，何必找那麼多不自在。

謝奕沒有從黃仁俊那裏拿到底冊，但是也不想這麼算了，派自己這邊可信的人繼續追查下去，去打探實際農戶分發到的錢糧，以此類推，想知道，到底中間貪污的銀兩有多。

而且謝奕有個方向，沈家和宋大人等人都走得很近，他一介商賈，在滁州相當有地位，恐怕他們昧下沒有下發的救濟糧，有一部分也是沈家代銷的。

謝老爺的信十來天才到，信里著重和謝奕講了和同塵四個字，這就是他的答覆。

謝奕猶豫好久，覺自己又孤獨又憤怒，最終仍然沒有停下調查，想以沈家為突破口。

一邊艱難的調查著救濟糧款的事，謝奕幾次在鄉間巡視時，也難免農民們種地十分的不易，從種子到工，各種短缺。

提高當地的農業收，讓農戶們都盡量能吃飽飯，是謝奕外放時給自己定下的目標。

他特意請示了自己的上峰長宋大人，想了好些辦法寫了《治農策》，以期在川府進行先一步的實踐，改善當地的經濟環境。

由府出錢購置一批農用工，允許農戶進行租借，等到秋天時用一旦糧食償還，提高了農業效率。

很多貧窮的人家，連地里的種子也買不起，沒有種子，種不了多地，秋天就收不好，惡循環了，所以謝奕相出由府統一採購質量上乘的種子，先行賒欠，等到秋收后償還。

滁州多山坡，種田頗為不易，收也不好，只能漸漸荒蕪。

除了鼓勵種糧食外，還鼓勵在山坡種桑樹果樹，養蠶繅，給村裏的人增加一個創收的機會。

在每年二月、五月青黃不接時，由府給農民貸款、貸糧，每半年取利息二分或三分，分別隨夏秋兩稅歸還。

《治農策》裏還有水利建設的申請，興修水利是利國利民的大好事，從府里的帳支走錢財，如果勢頭繼續這麼厲害的話，秋收后也能把錢還清了。

宋大人捧著《治農策》，心一萬個糾結。

謝奕想的確實不錯，能看出是非常用心之作，想法也很新穎實用，有沒有效果還要看後續的實施況。

他能理解作為一個有為青年，謝奕想要做點實事博得名聲，為將來的仕途升遷打下基礎。

但是這個想法畢竟只是一家之言，能不能功還另說，前期的投是很大的，萬一收不回來，還容易傷害當地的原有政策，使民心大。

而且國有法度，作為當地的員，他們也沒有權利私自進行各種政策的改變，只能寫奏表上書，取得朝廷同意了，才能這麼去做。

若是謝奕只是個尋常的小，宋大人肯定不會為他想這麼多，看都不會看，誰管他想到了什麼政策，創新有風險，維持原樣多省心，只要能收上來稅賦，則比多做那麼多的無用功強太多。

但是眼下，謝奕上有首輔撐腰，宋大人也怕得罪了他，而且宋大人也不是不好名的，《治農策》想法總是好的，若是真的功了，他也能趕上與有榮焉。

《治農策》上去后，倒是在朝中引起一小片轟，謝奕是謝首輔親兒子，小皇帝劉瑞又很欣賞謝奕，覺得這篇改革很好很有前途，也沒有多加難為，朝臣據各自的利益，開始站隊爭相討論起來了。

最終在春末，朝廷答應川府地區率先實施新政策，當作試水，若是能夠功，則可以在全國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