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掌事。」就在花月以為他會靜坐上許久的時候，這人突然開口了。

微微一愣，依依不捨地看了一眼床上那幾個還沒查看的屜，然後拿了屏風上掛著的東西便往外走。

「公子有何吩咐？」走到他側，抖開手裏的披風給他繫上。

纖白的手指幾個翻飛，就打出一個漂亮的結，李景允低頭看著，眼裏神不虞：「替我傳個話，讓柳和過來一趟。」

「是。」應了，將他的披風整理好，然後扭頭就去跑，灰的老鼠褙子從背後看過去，當真是又老氣又糙。

他安靜地看著，食指在桌沿上輕輕一敲。

柳和過來，兩人關著房門就開始議事，花月安靜地在門外守著，盤算著等晚膳的時候，藉著換被褥的由頭，就能將床上那兩個屜也找了。

結果不曾想，裏頭兩人商議良久，晚膳直接在主屋裏用，然後柳和離開，李景允懶洋洋地往榻上一趟，了書來看，毫沒有要出門的意思。

花月拿著帕子拭房裏的花瓶，眼角餘打量著他，猶豫片刻，還是笑道：「今晚月不錯，韓小姐邊的丫鬟來傳話，說公子若能去觀山湖邊走走，那就再好不過了。」

李景允頭也沒抬：「不去。」

「那東邊庭院裏的烤宴呢？」眼眸亮亮地提議，「您晚膳也沒用多。」

手上的書翻了一頁，李景允打了個呵欠：「要下雨了，吃不了一會兒。」

「哪兒啊，月亮還那麼……」花月笑著指天，結果就看見一片黑的雲遮住了皎月。

後半句話咽了回去，低頭，老實地著手裏的花瓶。

李景允瞥了一眼，臉不太好看：「怎麼，想把爺支開？」

心裏一跳，花月連忙搖頭：「沒，哪能呢，爺在哪兒就在哪兒。」

「那你這躲躲閃閃的是幹什麼？」他將書捲起來，往臉側一撐，「又想你的老相好了？」

被兌多了，再聽這種話已經毫不會難過，花月放下花瓶，從善如流地道：「老相好那麼多，您問的是哪一個？」

臉頰鼓了鼓，李景允「刷」地展開書擋在自己面前，嗤道：「哪個哪個，有爺在，你別想得逞。」

花月笑了笑，看一眼室床上的屜，不著痕跡地將準備好的被褥抱進來：「這床來過外客，奴婢替您換一換。」

「不必。」李景允悶聲道，「爺不嫌棄。」

「可是……」

「爺的客人，跟你有什麼關係？」他來了氣，沉著眉眼道，「說不用換就不用換。」

臉上的笑意有點僵，花月低頭看了看懷裏的被褥，憾地手了。

這條路行不通，那可怎麼是好？

眼前的書一個字也沒看進去，李景允著書邊兒抬眼，就見那人磨磨蹭蹭地站著，琥珀的眼瞳直往室瞥，瞥一眼又飛快地收回去。

眉梢一抬，他眼裏劃過一道暗，稍稍一思量，便放了書道：「今日累得很，爺想早些就寢，你也下去休息吧。」

「是。」不不願地退下去帶上門，花月在門口站了一會兒，看著屋子裏燈熄了，眼眸又是一亮。

明的不行，那就來暗的。

尋了一截安神香來點上，順風放上李景允的窗枱，花月捂著口鼻看著香煙往屋子裏飄，就蹲在外頭等著。

夜裏下起了雨，還越下越大，花月瞅著，心想雨天最是安眠，再加上安神香的催眠功效，應該是萬無一失。

於是半個時辰之後，「吱呀」一聲推開了門。

「公子？」小聲喊了一句，抱著被褥輕手輕腳地道，「下雨了，奴婢怕您著涼，特來給您加床被子。」

房間里安安靜靜的，除了外頭傳進來的雨聲，別的什麼靜也沒有。

花月一喜，湊近室又喊了一聲：「公子？」

李景允安靜地躺在床上，雙眸閉，呼吸均勻。

心下一松，花月無聲地上前，假意將被褥展開給他蓋上，手卻趁機到床裏頭，著屜上的銅環，輕輕一拉。

一團黃錦了出來，裏頭裹著的東西紋未。

眼眸一閃，連忙想手去掏，結果床上這人突然就朝外一翻，胳膊出來，眼看著就要到的。

殷花月反應極快，憑藉自己苦練多年的輕功，一個後仰翻就從地上翻到了床，落點無聲，姿勢輕巧優。

李景允手落了空，橫在床沿邊，人沒醒。

鬆了口氣，花月又想手，誰料外頭突然一聲驚雷轟頂。

「咔嚓——」震耳聾的響，伴隨著花窗都被照了個通亮。

花月嚇得渾一僵，床上的李景允也似乎被吵著了，裏嘟囔了一聲什麼，翻過來胳膊就搭住的肩，將整個人按在了旁邊的枕頭上。

閃電像是劈在房樑上一般，天邊春雷陣陣，窗外大雨傾盆，花月一不地瞪著雙眼，眼睛能看見的是床帳頂上的壽山紋，耳邊傳來的是李景允溫熱的氣息。

懷裏抱著了個人，這位爺似乎也沒有察覺，呼吸平緩，睡意濃厚。他胳膊很重，得有點不過氣，可也正因此，好像沒那麼害怕了。

小時候總怕打雷，一打雷就往沈知落的房裏跑，因為大家都說他知天命，雷肯定不會劈他。沒想到如今躲在個不知天命的人邊，竟然也覺得安心。

側頭往旁邊看，電閃雷鳴之中，睡著的李景允沒有白日的戾氣和乖張，一張廓較深的臉，眉目端正極了，長長的眼睫垂著，看起來溫和又無害。

這樣的人，就算做傀儡，也是濃墨重彩、最為打眼的一個傀儡。

雷聲持續了一炷香，花月也就盯著人看了一炷香，一炷香之後，清醒過來，想把他的手挪開繼續去掏屜，結果剛一用力，旁邊這人就像是要醒一般。

花月嚇懵了，雙手舉在自己耳側，連呼吸都放輕了。

李景允了子，將攬得更了些，下抵在的肩窩裏，似乎覺得很舒服，又沉睡了過去。

花月：「……」

是來東西的，不是來人的。

這般場景，明兒醒過來該怎麼跟人解釋？

心裏直發愁，花月愁著愁著就也睡了過去。外頭大風大雨的，這一覺卻睡得極為安穩，多年來的噩夢和夢囈都沒有來找，一覺就睡到了天邊破曉。

睜開眼的第一件事，先提著心扭頭看了看，發現李景允依舊在沉睡，連忙試著去挪他的手。

這次李景允沒有要醒的意思了，順利地離他的懷抱，起理好襟和髮髻，跪坐起來正要去拿屜里的東西，卻聽得一聲：「你幹什麼？」

嚇得差點跳起來，花月連跪帶爬地下了床，站在床邊吞吞吐吐地道：「奴……奴婢拿被子，外面雨……奴婢不是有意……」

李景允眼皮半睜地看了一眼，像是沒睡醒，將床帳一拉，悶哼一聲又睡了過去。

冷汗濡了裳，花月站在床邊愣了好一會兒，發現他當真只是驚醒了一下，沒有要追究的意思，連忙腳發地往外退。

這真是黃泉路口走了一遭，幸好沒被發現，關上門拍了拍心口，剛放鬆片刻，又覺得不對。

是沒事了，東西怎麼辦？

抬頭看看閉的房門，花月臉很難看，心想難不今晚還得再來一次？

不了吧……

眼睛眉皺一團，扶額，頭疼地了太。

「姐姐起得早啊？」別枝遠遠地打了個招呼。

花月扭頭，正好看見端著一盤子早點過來，兩人視線一對上，別枝一愣，上下打量兩圈，又看看旁邊的房間，神陡然複雜：「姐姐你……」

人剛睡醒的窘態和聲音里的沙啞是遮掩不住的，花月張口想解釋，可又覺得有點蓋彌彰，誰會信一個丫鬟在主人房裏不小心睡著了這等荒謬事。

於是只笑了笑，繞過就要走。

「姐姐。」別枝一改先前的乖順，橫過來攔住道，「莫怪我這做妹妹的沒提醒，姐姐是個什麼份也應該清楚才是，長公主才送走一個，您怎麼也這歪心思？那姑娘有太子護著，您有誰護著？」

花月屬實尷尬，只能點頭道：「教了。」

這話聽來更有些不服的意思，別枝沉了臉，將托盤往走廊的長石板上一放，著手道：「妹妹逾越，今日就提前說道姐姐兩句，人要臉樹要皮，不是每隻麻雀都能往枝頭上飛，作大了，摔個死無全的有的是。」

「我知道了，下次不會了。」花月一笑，繞過想往另一頭走。

結果這小丫頭作比還快，側擋住路，冷眼道：「原以為姐姐好，不曾想也是厚無恥的賤人，存著那拿皮換富貴的心思，干出這樣不要臉的事，不曾想著去給我家小姐道歉，倒是想一走了之麼？」

花月笑著笑著眼神就涼了，抬眼看著這還沒下高的小丫頭，終於是不耐煩了：「你家小姐過門了？」

別枝一愣，接著就惱了：「早晚的事。」

「早晚也分個有早有晚，眼下你家小姐還沒過門，你還能管誰在公子爺房裏過夜？」花月手，替拂了拂肩上的晨，「別說我什麼也沒幹，我就是真往主子床上爬了，今兒也不到你來說教。」

指尖往肩窩一抵，將整個人往旁邊推開，花月皮笑不笑地了髻上銀簪含在裏，烏髮散落下來，又在手心被重新合攏，發梢一甩，糊了別枝一臉。

「你……」別枝拂開的頭髮，大怒。

著銀簪重新往發間一，髻如遠山黛，眉如青峰橫，花月睨了一眼，施施然消失在了走廊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