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了口唾沫,霜降急道:「剛剛傳來的消息,知道您份的那個奴才,本是要發配去邊疆的,誰料突然被太子殿下帶走了。」
心裏一沉,花月垂眸:「太子好端端的帶走一個奴才做什麼?」
「還能為什麼,前朝奴。」霜降掐著的手臂,快給掐青了,「他們不傳話來我還不知道,您怎麼能隨便跟人暴份的,真當自己是什麼花園裏隨便的一條魚,死生無妨?」
收拾好碗筷疊一堆,花月無奈地道:「我也不是有意,那人先前就是西宮裏的人,突然見著了,我想遮掩也沒用。」
本來聽說是前朝奴,就只是想見見,運氣,想著萬一能套話出來也是好的。誰知道一見面卓安就認出來了,淚流滿面地跪在跟前,要不是礙著柳和在,都能給磕頭了。
「他應該不會出賣我。」花月道,「你先別急。」
霜降一指頭在腦門上,恨不得給個窟窿似的:「您是不是被男迷昏頭了?那人要真是什麼忠奴,能突然背叛長公主告徐家一狀?新主尚且叛得,您這舊主又算個什麼?」
「……」眉心擰了擰,花月嘆氣,「我知道了。」
「我已經跟夫人說好了,就說您回鄉探親,且先出去躲幾天,萬一被查出來,也不至於被人在將軍府里逮著。」霜降拉著往外走,「車馬都準備了,您只管跟著去。」
被拉了個踉蹌,花月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坐在桌邊的盔甲。可也只來得及看一眼,很快就被塞去了馬車上,帶著一包不知哪兒來的盤纏,晃晃悠悠地就上了路。
周和朔是個極其多疑之人,曾經因為懷疑姬妾聽了自己和沈知落的談話,而直接將人活埋,更是因為聽見臣下要背叛他的風聲,就帶人將其抄了家。
上回東宮遇刺,要不是因為牽扯的人是李景允,周和朔也不會善罷甘休。
沈知落很清楚這一點,所以一聽見卓安被抓回來的消息,他立馬趕了過去,想幫著說兩句話。
結果,周和朔只隨便問了兩句,就將人安頓下去了。
這和他一貫的作風不符,沈知落掃了上頭一眼,突然意識到他可能連自己也防備著,他只要在這裏,周和朔就不會問很重要的問題。
他稱病告了兩天假,周和朔很爽快地允了,派人送他出宮。
沈知落轉著羅盤,心裏沒由來地覺得慌張。
「我就知道是你的車。」
馬車行到一半,車轅上突然跳上來個人,車夫嚇得一勒馬,沈知落沒個防備,子驟然前傾——
然後就被蘇妙一把接了個正著。
懷裏抱著一堆東西,為了接他,嘩啦啦都掉去了車廂里。蘇妙倒是不介意,順勢蹭他臉側一下,著他散落的墨發輕笑:「這麼想我啊?」
微惱地推開,沈知落道:「你怎麼隨便上別人的車。」
「你也算別人?」手將地上的幾個紙包撿起來,蘇妙順手打開一個,拿出個扇墜在他的羅盤上比劃了一二,「剛好買了東西想送你。」
沈知落覺得荒謬極了:「蘇小姐,我這是天命乾坤盤,不是誰家公子的摺扇,不可能掛俗世之。」
「嗯嗯。」蘇妙敷衍地應著,打量兩眼道,「還合適,來我給你掛上。」
沈知落懷疑本聽不懂人話。
趕著去找殷花月,蘇妙的突然出現讓他覺得煩躁,連帶著語氣也不太好:「昨日小姐不是還同兵部那位侍郎在一起?送他便是,拿來沾惹我做什麼。」
柳眉高挑,蘇妙樂了:「你這就吃上醋了?我與丹離只是恰好見,又不是故意走去一的。」
還丹離呢,正經人家的姑娘,會上來就喚人的字?
沈知落收回羅盤避開,冷聲道:「是不是巧也與在下無關,在下忙著去辦事,還請小姐下車。」
「辦什麼事,帶上我唄。」蘇妙眉眼彎彎地道,「我保證不礙事,你去哪兒我就在外頭守著,等你忙完了,我帶你去吃羅華街上新開的酒館小菜。」
「下車。」他沒有容。
蘇妙嚶嚀一聲,雙手合十,央求道:「我有兩日沒見著你了,今兒就放縱我一回,可好?」
頗為頭疼地了額角,沈知落沉聲道:「你不下車也可以,正好我想去的是將軍府。」
「去找我表哥?」蘇妙仰臉笑問。
搖了搖頭,沈知落看著道:「去找殷花月。」
「……」
俏的臉錯愕了那麼一瞬,嫣紅的抿起來,很快又鬆開,蘇妙嘆了口氣,小聲嘀咕:「別怪我沒勸過你,我表哥這麼多年從來沒對誰上心過,就這個小嫂子,他是放在心坎里了,你若三番五次去找小嫂子,他生起氣來,保不準跟你拚命。」
輕哼一聲,沈知落扭頭看向窗外:「你表哥是做大事的人,看著深義重,可真到了要抉擇的時候,殷花月只會是被捨棄的那一個。」
鼓了鼓,蘇妙不滿:「他不會。」
「我沒道理拿一條人命來與你賭你表哥到底會不會。」他不興趣地搖頭,「我要做的就是在他捨棄之前把人救下來。」
撥弄了一下手裏的扇墜,蘇妙低低地笑道:「總有人說你無冷,該他們看看,想護著一個人的時候,大司命也是有有的。」
好像在難過,可臉上又笑出了兩個酒窩,灌了似的甜。
沈知落看了一眼。
蘇妙將散落的紙包重新抱回懷裏,一個個碼好抱,然後將扇墜放在他側,擺手道:「突然想起丹離還說要請我吃午膳,我還是先不回去了,你見著花月,替我問聲好。」
說罷起,艷紅的擺一揚,跟朵驕下的花一般卷下了車轅。在車旁站定,還笑著沖他揮了揮手。
外頭的車夫有些不知所措,扭頭看著裏頭問:「沈大人?」
沈知落冷著臉看著那抹紅消失在人群里,收回目,平靜地道:「繼續往前走。」
車往前碾了一段路,又驟然停下。
沈知落掀開簾子下來,淺紫的瞳子往後一掃,滿是不悅。
「大人?」車夫出腦袋來看他。
「罷了。」輕吐一口氣,沈知落擺手,「你先回去,我去隨便走走。」
「……是。」
車水馬龍,人聲鼎沸,沒一會兒就淹沒了紫棠的背影。街邊剛揭開的蒸籠里冒出霧氣,一縷縷地如雲一般向天上散去。
早上還晴了片刻的天,到晌午就有些沉了。花月站在別苑的庭院裏,聽著屋子裏頭幾個人爭吵。
「你不想又有什麼辦法?陛下的印鑒在沈知落手裏,只有他才能集結散落的舊部,你不與他牽線,我們難道就這麼單幹?」
「單幹有何不妥?這麼多年不也過來了。」
「是啊,過來了,然後連人家的角都沒上。」老人的聲音低啞又憤怒,「眼下更好了,小祖宗能自個兒把份泄出去,周和朔尚是只聽見了風聲,可他麾下的衛卻是想著立功呢。等人來把命取走,你再說有何不妥吧。」
「你就是一筋。」另一個聲音也生了氣,「在這地方誰找得來?再說了,有在,不用咱們去找,沈知落早晚會上門的。」
聽得無趣了,花月打了個呵欠,著頭頂上的烏雲。
裏頭的兩個人一個是前朝宮裏曾經的總管,另一個是的娘,自打出宮開始,兩人就藉著的名頭私下網羅大魏殘部,想著反梁復魏,重奪河山。
不過在他們眼裏,可能跟沈知落手裏的印鑒是差不多的東西,有最好,沒有也無妨,誰也無法阻止兩位對權勢的嚮往。
他們來這兒也不是為了關心,就是想吵一架,然後連哄帶嚇地提醒別再惹麻煩,已經被太子邊的衛給盯上了,若再有麻煩,他們會直接舍了,去投奔沈知落。
花月平靜地看著他們,心毫無波瀾。
覆滅的王朝是不可能再活過來的,的父皇在面前倒下去的時候,也沒說過要讓擔起殷家復興的重任。花月之所以沒有對他們的舉提出過異議,只是因為想殺周和朔,而他們恰好也有這個目標。
但眼下來看,他們靠不住。
孫總管和尹茹吵完了抬頭看的時候,花月正仰頭在瞧樹枝上的玉蘭花,側臉嫻靜,溫和恬雅,好像完全沒有在聽他們的話。
無奈地嘆了口氣,尹茹搖頭:「也別指什麼,生慣養著長大的小主子,除了任妄為,也不了別的氣候。」
在這件事上,孫耀祖與尹茹難得達了一致,恨鐵不鋼地沖跺了跺腳,兩人一起從月門離開了。
庭院裏安靜了下來,枝頭上的玉蘭有些開敗了,的花瓣落下來,恰好落在的掌心。
盯著看了兩眼,突然想,李景允要是回到府里,發現不見了,會不會有點著急?
意識到自己又在想些虛妄之事,花月回神低笑,輕輕敲了敲自己的腦門:「不了別的氣候。」
天邊徹底沉了下來,沒一會兒就開始下雨,雨打在瓦檐上噼里啪啦響,遮蓋了的低語,也遮蓋了院牆外突然響起的細碎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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