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末,大雨傾盆。
烏沉沉的天際被閃電撕開一條口子,急乍泄,將雨幕驟然照一片慘白。雨水砸在瓦檐上,噼里啪啦直響,院子裏的花盆也不知是不是沒放好,被風一卷,「啪」地摔在了地上。
花月已經長大了,沒有小時候那麼怕打雷,但此時坐在桌邊看著時暗時明的花窗,心裏也不太踏實,手指收攏,面繃。
又是「咔嚓」一聲閃電,將院子裏的樹影映在了窗戶紙上,不經意地看了一眼,卻看見那樹下好像有幾個人影。
只一瞬,天邊就又暗了回去,樹影和人影都重新沒於黑暗,雨水在窗臺上濺開,的泥土氣息溢滿口鼻,有什麼東西趁著夜悉悉索索地朝這邊來了。
指節泛白,渾發涼,花月沒敢出聲,左右看了看,踩著桌子悄無聲息地爬上了房梁。
剛將擺收好,門裏就進來一把利刃,雪亮的刃口往上一抬門栓,大門就突然被狂風卷開,「哐」地砸向兩側。
瞳孔,花月手捂住了自己的。
來的這別苑不容易被人找到,可換句話來說,一旦被人找到了,也沒人能救。
幾個穿著蓑的影子進了門,開始四翻找,答答的靴子踩在地上,留下了一串黏的腳印。這些人手裏都著短劍,行走間蓑擺,黃銅的腰牌一閃而過。
是周和朔麾下的人。
這些人武功極高,上回去將軍府抓的時候,連喊一聲的機會都沒有。
餘瞥向旁邊的窗口,花月眼底暗流。
將柜子和床底都找過之後,薛吉終於開了口:「門鎖著,人是一定在這兒的,左右也逃不了,不如早些出來,也免得起手來傷著人。」
屋子裏沒有回應,薛吉瞇眼,抬頭四顧。
「大人。」邊的衛小聲道,「窗戶好像沒上栓。」
薛吉跟著過去,指尖一抵,花窗就飄開了。他往外看了一眼,跟著就帶人翻了出去。
心跳得極快,花月盯了片刻,見他們沒有要馬上回來的意思,立馬勾著房梁跳回地上,飛快地朝門外一躥。
高大的影子倏地在門口出現,將堵了個正著。
「真是厲害。」薛吉低頭看,一步步將回屋子裏,目沉,「我就知道,上回那楚楚可憐的模樣定是你裝的,三番兩次想從我手下逃走的丫鬟,哪能是什麼弱之人。」
呼吸一,花月連連後退,蒼白的小臉抬起來,無辜地沖他笑了笑:「大人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你這副樣子,騙得了殿下,騙不了我。」薛吉冷笑,側臉上的刀疤顯得尤為猙獰,「我抓過形形的人,扮豬吃虎這一套,在我這兒不管用。」
說罷,劈手就抓住了的手腕,反擰去後拿繩子捆住。
花月吃痛,額上細汗涔涔,掙扎著道:「我當真什麼也不知道。」
薛吉完全不信:「你要是心裏沒鬼,怎麼會從將軍府躲來了這裏。」
「大人誤會。」委屈地低頭看向自己的小腹,「我可沒躲,過來養胎罷了。」
「……」薛吉狐疑地打量。
先前在觀山上,似乎就有三公子邊丫鬟藉著孕飛上枝頭的傳言,這話許是有兩分可信。但是卓安改口供之前見過的最後一個人,極有可能與前朝有牽扯,帶回去查出點什麼,便是大功一件。
只猶豫了一瞬,薛吉就擺了擺手。
後的衛用力將推出了門,踉蹌兩步站進雨幕里,瞬間被雨水澆了個。
撇開水張口氣,花月絕地垂眼。
雨水是能沖刷一切的,今夜之後,院子裏什麼蛛馬跡都不會留下,李景允就算想找,恐怕都找不到了。
風刮在的裳上,著骨地涼。
「大人。」著雨水,花月最後問了一句,「太子殿下與三公子怎麼說也算好,您要真了我這肚子,不怕三公子與你算賬?」
「三公子?」薛吉哼笑,「這大雨滂沱的天氣,他定是在棲樓摟著佳人歡好,哪裏還顧及得了你。等他發現你不見了,也不會找到我頭上來。」
好像也是,嘆息,放棄了掙扎。
蓑在雨里不停地往下淌水,薛吉很煩這樣的天氣,手裏的短劍有一下沒一下地拋著,抬步過月門:「人就是慕虛榮,找個尋常人家嫁了什麼事也沒有,偏生要往權貴上撲,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月門上有青綠的藤蔓,久疏打理,七八糟地垂吊著,人一過,就勾住了雨帽的邊緣。
惱怒地嘟囔了一句,他翻過短劍就要去割。
然而,短劍剛著一截蔓枝,那層層疊疊的藤蔓里就突然出一隻手,掌側擊在他腕口上,雨滴四散間乾淨利落地繳了利刃,反手便朝他間一捅。
「噗哧——」
腥稠的東西在雨幕里飛濺出去,快得讓人沒有反應過來。
薛吉睜大了眼,茫然無措的瞳孔里映出一頂黑的斗笠。雨水打在笠檐上,清凌凌地濺開,那斗笠緩緩抬起來,出弧度極俊的下頷,和一雙烏黑如墨的眼。
「你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嗎?」來人輕笑著問。
後頭站著幾個衛如夢初醒,紛紛拔劍上前,薛吉驚恐地捂住自己的嚨,想開口說點什麼,人卻搐著倒了下去。
赤紅的一縷縷地融進雨水裏,他想,卻怎麼也不住,眼眸瞪得極大,不甘心地往上看,卻只看見那人袖口裏如銀蛇一般飛出來的劍。
太子麾下的衛,武功深不可測,是以能讓殿下高枕無憂,宵小不敢犯分毫。
而眼下,六七個挑細選的衛,在那人手下竟是不堪一擊,泛著的劍著雨水飛抹過去,人倒下的時候,甚至沒想明白自己的傷口在哪裏。
有機靈的衛見勢不對,想逃走去報信,可那人如同鬼魅一般,眨眼就不聲不響地追了上來,從背後割開人的嚨,腳下半點漣漪也沒起。
臨死之前,薛吉終於明白了過來。
「是……你……」
先前那個闖東宮救走韓霜的人,殿下沒有懷疑錯,真的是他。
將軍府的三公子,李景允。
天邊又炸開一道閃電,李景允抬頭,英的側臉在影里顯得殺氣十足。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薛吉,似嘆似惋:「你是不是想問我,難道不怕太子殿下找我算賬?」
薛吉死死地瞪著他,眼白幾乎出。
緩緩低下子,他勾著將他間的短劍又送進去一寸,學著他的語氣道:「這大雨滂沱的天氣,殿下定是在宮裏摟著佳人歡好,哪裏顧及得了你,等他發現你不見了,也不會找到我頭上來。」
一口氣上涌,薛吉恨恨地看著他,死不瞑目。
將他的雨帽拉下來蓋住臉,李景允起,回頭向後頭站著的人。
殷花月怔愣地看著他,小臉煞白,如同一的蘆葦,巍巍地立著。
神緩和,他收了劍,大步走過去將自己的斗笠戴在了頭上,然後輕輕拍了拍的背心:「氣。」
隨著他的力道一咳,花月大口大口地呼吸起來。腦袋太小,斗笠戴不住,傾斜下來蓋住了半張臉。
胡手將斗笠拉上去,花月仰頭想說話,冷不防上就是一痛。
用額頭替頂住笠檐,他低下頭來,不由分說地便咬了一口,不輕不重,落在上只一個淺白的印子,眨眼就消失不見。
「我好找。」低啞的聲音聽著有兩分惱意,還有些不易察覺的抖。
眼神了,手拉住他的袖,剛想開口,就被他吻了回來。
清冽的雨水氣息,混著殺戮剛過的急,不由分說地闖進來,攪了所有思緒。
腰被箍,雨水也都被遮擋,那惶惶不安的心好像終於歸了位,在這鮮遍地大雨傾盆的地方,驟然找回了踏實的覺。
緩慢地眨了眨眼,花月抓了他的裳。
李景允一頓,接著作就更加猛烈,按著的後腦勺,像是想把進骨子裏。
雨越下越大,可是好像沒有先前那般森恐怖了。
花月坐在屋子裏,雨水還順著擺在往下淌。不安地看了看窗外,小聲問:「那麼多,被人發現了怎麼辦?」
李景允褪了外袍,手就去解的腰帶:「發現不了,若不是府上車夫出賣消息,他們自己都找不到這地方。」
車夫?花月回憶了片刻,黑沉了臉。
府上奴才都是管著的,這是自己看走了眼。
剛有些生氣,腦門就被人一彈。
「不跟爺告罪,自個兒在這生什麼氣?」面前這人眸子烏的,比天邊的雲還暗,「你知道爺為了找你,花了多大的功夫?」
心虛地低頭,花月手按住自己的腰帶:「妾也是不得已。」
「你是不得已?你就是蠢。」他掰開的手,分外惱怒地將人抱過來,「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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