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慢慢亮，小鎮上的百姓紛紛出門開始營生，人見面，還是忍不住互相打聽：「昨兒那些人怎麼回事啊？」

「聽人說是回朝的軍隊路過咱們這兒，就在鎮子外頭紮營呢。」

「嚇我一跳，還以為鄰國攻過來了。」

「怎麼可能，有李家軍守著，誰也破不了關。」

平民百姓不知高門恨，只曉得這兩年李家軍一直打勝仗，只要軍隊帶上李姓旌旗，路過的地方，大家都願意行方便。

鎮上幾個長者一商量，決定由幾家大鋪子給軍營送些米糧。

本也就算做孝敬，沒指軍里的老爺們搭理，結果東西送去沒一個時辰，軍隊里就有統領親自上鎮子裏道謝，送還錢財，跟著就有不士兵換上常服，進鎮子走。

鎮上人高興極了，連忙互相傳話，讓各家買賣好生招待。

未時一刻。

霜降站在布莊門口，看著面前負手而立的人，臉鐵青。

李景允平靜地回視於，墨眸幽深，角帶誚。邊關的兩年風霜從他的襟上吹過，落下一沉穩斂的氣息，他已經不是原先將軍府里那個喜歡翻牆的三公子，看向故人的眼裏沒有半點波瀾。

霜降不清他是來做什麼的，只覺得背脊發涼，下意識地靠在門框上朝他道：「掌柜的不在家。」

花月吃過午膳就帶著兩個小爺進城去了。

面前這人點了點頭，長一邁進布莊，深黑的眼掃了周圍一圈，淡聲問：「這兒可有細些的料子？」

霜降一愣，不明所以。後頭跟進來兩個鎮上的人，拉著小聲道：「何老頭說了，讓你們開鋪子的好生招待他們，這些爺都是給銀子買東西的，不白拿你貨。」

堂堂三爺，在們這個小布莊里買料子？霜降覺得不可思議，猶豫地走過去，替他尋了十幾匹細的好料子，一一擺在桌上。

李景允只掃了一眼就道：「連上頭那幾塊青的一併要了。」

鎮上做的都是幾尺布的小買賣，這位爺來了倒是好，一買就是二十匹？霜降抹了把臉，本著有錢不賺王八蛋的原則，還是拿紙來包了。

「這兒可有繡花的手藝？」李景允面無表地問。

霜降皺眉，還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嬸嬸就搶著答：「有的有的，這殷家姐妹開的布莊啊，綉活兒是一絕，鎮上的人都穿們繡的東西。」

可不是麼，來的路上就看見了好多雙同他腳上花式一模一樣的鞋子。

說不氣是不可能的，李景允垂眼。似乎是閑得很，給人綉東西，既然如此，那就綉個夠吧。

「就這些布，全裁做香囊。」他點了點那一摞料子，「布料我給，你們來綉，按外頭賣的價錢一個個地算。」

看熱鬧的幾個人一聽就樂了：「好買賣啊，快寫單子，這樣的買賣幾年都等不來一筆。」

布料不用們出，香囊的錢照給，的確是個好買賣，但霜降知道，來者不善，沒那麼好對付。

看了李景允，道：「承蒙惠顧，但我家掌柜的子不太好，接不了這麼大的活兒。」

這麼一說，鎮上那幾個嬸嬸也想起來了，幫著道：「爺是趕著要吧？這家掌柜的的確子不太好，說是生孩子落下的病，做不了趕活兒，您要是喜歡香囊，不如去鎮子北邊的雜鋪子看看？」

方才還氣定神閑的爺，突然就不高興了，周氣息沉下來，把嬸嬸們嚇了一跳。

這麼喜歡殷掌柜的手藝啊？嬸嬸們面面相覷，看一眼皺著眉的霜降，怕起什麼衝突，連忙上前幫著勸：「這真不是們不給您面，殷掌柜子不好，咱們鎮上的人都知道，前些日子還傷了風，養了半個月才剛好。這麼多香囊，得綉到什麼時候去？」

「是啊，您要是真急著要，不妨去城裏找大鋪子，那兒綉娘多，趕上幾天活，也能把貨出來。」

氣息有些不穩，李景允看著霜降，眼裏神幾轉，最後只沉聲道：「有那千里奔走的本事，竟也會子不好。」

這話里譏諷的意味太濃，霜降也是個暴脾氣，一忍再忍，覺得咽不下這口氣，冷聲就答：「也是掌柜的命苦，沒嫁個好人家，不然也不用在月子裏奔走。」

「您對好人家是個什麼要求？」李景允瞇眼，「高門大戶，錦玉食，那還算不得好人家？」

霜降皮笑不笑地朝他行禮：「回大人，誰不是錦玉食長大的，誰又真稀罕那個，人這一輩子最大的難關就是生孩子的時候，命都懸在那一口氣上，但凡是個好人家，丈夫能不在旁邊守著？若是兩相悅，一時有事耽誤也好說，可本就是兩個不對付的，心裏惦記的都是欠了多債，要用孩子還，這樣的人家，不走還留著人糟踐？」

「……」手慢慢收，李景允閉眼，沉悶地吸了口氣。

這事沒法扯清楚了，說他當時不知道，那聽著就跟找借口狡辯似的，說是溫故知想的餿主意，那又像是他沒個擔當推人頂鍋，左右都落不著好。

他臉難看，旁邊的人就嚇壞了，慌忙將霜降扯去旁邊，著急地道：「姑娘哎，咱們是什麼份，這位爺是什麼份，您哪能跟他吵起來？他要真急了，鎮上所有人都得遭殃，您行行好，別這麼說話。」

眼眶有點紅，霜降皺眉：「你們什麼都不知道。」

「是。」劉嬸拉著道，「咱們是不知道，但你不能害人吶，這些年你們姐妹兩個帶著孩子在鎮上，我們都幫襯著的，你總不能因這口舌之快，將我們這鎮子都搭上去，那不像話。」

「我……」

「快去先應下吧，大不了咱們都幫著綉，總能綉完的。」

幾個人一推搡，霜降氣焰消了，站回李景允面前，認命地低頭：「您寫單子吧，我們這兒接了。」

旁邊有人拿過紙筆來，李景允隨手寫了兩筆，帶著氣將筆扔開：「你也不用多想，京華什麼樣的人沒有，我用不著惦記你家掌柜的。」

「那多謝您。」霜降撇拱手。

拿好了單子，李景允出門上車，滿眼的戾氣把裏頭坐著的溫故知嚇得一，不敢吭聲。

車骨碌碌地往前滾，這位爺突然開口問他：「月子裏車馬勞頓，會落下多重的病？」

大概知道了他這戾氣是因何而來，溫故知抿，含糊地道：「因人而異，有子骨朗的，也至多是下雨天腰酸背痛，子差些的，就會經常生病。」

李景允不說話了，頭靠在車壁上，手輕輕按了按眉心。

今日城中熱鬧，集市上人來人往，花月帶著兩個小孩去拿貨的時候頗有些吃力，供貨的趙掌柜與算是知，見邊突然多出一個一模一樣的孩子，也沒多問，只道：「你要是急著回去，我就讓小二送你，要是不急，便去集市上走走，今日開市，有很多稀奇玩意兒。」

花月不好意思地道：「得多放上一會兒。」

趙掌柜是個讀書人，格十分溫潤善良，迫於無奈才從了商，平日裏就願意多照顧老弱病殘，今日一看花月這左拉右拽，便道：「我帶你們去吧，人多，你照看不過來。」

「多謝掌柜的。」花月欣喜萬分，「趕明兒定給令堂綉襖子。」

釋往對趙掌柜很是悉，咧了就要往他上撲，旁邊的有介皺著眉，一把就將他拉了回來。

「你跟著我走。」他嚴肅地道。

花月好笑地了他的腦袋：「這是好人，不用怕。」

也不是怕，有介搖頭，他就是不喜歡。

牢牢抓住釋往的手，有介像個小大人似的邁著步子往外走，然而到了高高的門檻前頭，他還是出了小孩兒的無措，回頭看了一眼花月。

花月連忙過去，一手抱一個，將他們抱出了門。

「又要多養一個孩子。」趙掌柜跟著他們出門，吩咐夥計看好鋪子，轉頭問花月，「你那鋪子可還撐得起？」

有介是不用養的，但眼下也不好過多的解釋，花月便道：「多做些活兒，能撐。」

「我手上倒是有筆買賣，你要是忙得過來，便拿去。」趙掌柜溫和地道，「利潤不錯。」

在商言商，和趙掌柜一向是合作愉快，但趙掌柜也不會因為是姑娘家就白給便宜。花月賠笑，仔細與他商議起來，得知是綉帕子的生意，算一算利潤的確可觀，便與他一路寒暄。

有介就牽著釋往的手走在他們前頭，釋往是真的皮，拉不住，看見什麼都想過去瞧。有介拉了一會兒就皺眉道：「你能不能不要跑。」

「我沒有呀。」釋往委屈，「你不想看看那個糖人？」

「沒意思。」

「那，那邊的東西呢？咱們這兒沒有的，鄰國才有。」釋往不服氣地手指了指賣玉石的小攤子。

有介翻了個白眼，從兜里掏出來一塊極好的翡翠，往他手裏一塞，霸氣地道：「拿好跟我走，要什麼，我給你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