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月正在小聲同趙掌柜說話，角突然被人拉了拉。

「娘親。」有介喊了一聲。

花月回頭，連忙低下子問他：「怎麼了？」

「這個。」他把藥包雙手舉過頭頂，水靈靈的眼睛一眨不眨地著，「我做的。」

很是意外，花月手把他連帶藥包一起抱進懷裏：「竟然是你做的，怪不得你爹那麼生氣，那你拿著回去找爹爹呀。」

搖搖腦袋，有介拿著藥包塞向後：「爹爹說，娘親腰疼，要這個，所以我做的，給娘親用。」

手接過藥包放在後，花月有點怔然，習慣了釋往的，畢竟是打小帶著長大的，可有介……這孩子子本就偏冷，加上與也不算親近，竟也會毫無怨尤地為著想？

心口有點，抱這小孩兒，頗為愧疚地道：「你還這麼小，怎麼會做的？」

有介理直氣壯地道：「問溫叔叔拿了藥材，放進布包，找爹爹。」

驟然失笑，花月搖頭：「你爹哪裏會東西。」

「他會。」有介道，「他給我過裳。」

李景允，李三爺，給小孩兒裳？花月滿眼愕然，下意識地手了這孩子的腦門。

「真的。」他一臉認真，「別人家的小孩都有娘親的裳，爹爹不肯輸，就也。」

雖然只了兩隻袖子，雖然那兩隻袖子還長短不一，但那是有介最威風的一件裳。

眼裏劃過一狼狽，花月抿，只覺得心口像是被什麼東西著，沉得慌。

對面的趙掌柜打量著的神，忍不住開口道：「這孩子看著就心，你怎麼反倒是傷心了。」

眼尾泛紅，花月悶聲道：「心虧。」

有介越懂事，越覺得心虧，到底也是自己親生的孩子，與釋往是前後出來的，斷不該厚此薄彼，小孩兒這麼心疼，先前還一心想拿他把釋往換回來，實在是過分。

清也難斷家務事，趙掌柜不多問了，只笑著轉開話頭：「待會兒午膳，這小爺可有什麼想吃的？」

有介看他一眼，有禮地答：「龍飛舞滿堂彩。」

趙掌柜：「？」

花月哭笑不得地了他：「小爺，這小地方沒有大菜。」

龍飛舞那是京華珍饈閣常有的野味燴菜，拋開手藝不談，用的那些個材料就貴重，這地方吃不到。

皺了皺臉，有介朝趙掌柜道：「那我自己帶娘親去吃。」

趙掌柜是想請客吃飯的，被兩歲小孩兒這麼一說，頗有些沒法還。

要是釋往，花月可能就斥他胡鬧了，但有介開了口，只想依著，便朝對面這人頷首道：「他在鎮上留不了多天，您見諒，午膳去鎮上小菜館用，記在我賬上便是。」

誰惦記這一頓飯錢啊，趙掌柜無奈，看殷氏心事重重的，乾脆也就不打擾了，起告辭。

「不跟那位叔叔去吃，別也沒得龍飛舞。」花月點了點他的鼻尖，「午膳娘親給你和弟弟做來吃可好？」

眼眸一亮，有介點頭，然後又為難地著手指問：「爹爹能來吃麼？」

臉微僵，花月略微尷尬：「這……」

「爹爹可乖了，會自己做菜，你可以不搭理他。」有介抿，低聲道，「我就是想看看，看看爹娘一起坐著吃飯是個什麼樣子的。」

真不愧是李景允教出來的孩子，這大長句說得，雖然斷斷續續，但十分清晰，清晰得想裝聽不懂都不行。

沉默良久，花月道：「你爹若是抹得開面子，那就來吧。」

有介一喜，從懷裏跳下去就往外跑。

***

午時一刻，花月跟霜降進進出出地端盤擺筷，兩個小孩兒已經在凳子上坐得乖乖的了。

有介瞧著這一桌子見的菜，難得地咽了咽口水。

釋往費解地問：「你饞什麼？」

「這些。」有介抿，「沒吃過。」

哪怕是行軍，他吃的也是上好的羹餚，哪裏見過豆腐白菜蛋羹。釋往是吃膩了的，扁著嘀咕：「不好吃。」

有介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釋往覺得很無辜，扁扁想哭，可又怕把娘親招來，只能忍著。

沒一會兒，那個長得好看的大哥哥……不對，聽說是他爹，他爹進門來了，端了兩盤菜，順手放在桌子中間。

釋往撐起子一看，瞪圓了眼：「又又！」

「是。」有介膩味地掃了兩眼那肘子和糯米，雖然是口即化，但他年紀還小，不喜歡吃那麼膩的。

霜降進門來，正好與李景允撞上，神當即複雜起來。

「這位大人。」道，「您來歸來，不用還去酒樓端菜，今兒菜夠。」

李景允看了一眼，抿。

有介幫著道：「這是爹爹自己做的，弟弟沒嘗過。」

霜降：「……」

騙人的吧，李景允會下廚？君子遠庖廚，他這樣的人，怎麼可能——

對上有介十分認真的小眼神，霜降把邊的疑咽了回去，狐疑地在桌邊坐下。

「前些日子京華傳來消息，說觀山下的葬崗刨出許多陪葬寶。」李景允坐得端正，聲音很輕，「看標記，是前朝的東西，伴著一口楠木棺。」

霜降一頓，臉驟然發青，拍案而起：「你想做什麼？」

楠木棺材，不是一般人能用得起的，但用得起的人，不會埋在葬崗，除非是前朝的老王爺。

那是父王生前就備好的棺材，死後藏下的，上所有的金銀珠寶全放了進去，埋得極深，沒想到還是有被人發現的一天。

平靜地抬眼，李景允看向：「我讓人遷了地方，重新了土，你若有一日還要回去京華，便去看看吧。」

說罷，遞給一張寫著地方的紙。

霜降愕然，僵地手接過紙條，打開看了一眼，眼眸微。

花月做好最後一道菜端進來，就見人已經坐齊。沒看李景允，只將菜放下，朝霜降道：「筷吧。」

飛快地收好紙條，霜降抹了把臉，神複雜地朝李景允抬了抬下：「客人先。」

花月挑眉，頗為意外。霜降是極為不待見李景允的，還以為這一頓飯一定不會搭理人，沒想到竟有禮貌。

李景允也不推辭，拿筷子夾了菜，兩個小孩兒也跟著起來。

花月是要給釋往喂飯的，有介就老實多了，自個兒拿著勺子吃，李景允只有一搭沒一搭地給他舀蛋羹，其餘想吃什麼他自己手。

桌上沒人說話，氣氛怪悶的，有介吃著吃著就看了自家爹爹一眼，後者皺了皺眉，終於筷子給旁邊的人夾了肘子。

花月微愣，悶聲道：「您不用客氣。」

「不是客氣。」李景允道，「爺樂意。」

有介聽得搖頭，眼含憤怒地看著他。

「……」緩和了語氣，李景允道，「你子太差，吃點補補。」

花月看了有介一眼，輕咳著低聲道：「大人，您不必如此，這倆孩子都不傻，做戲不做戲的，看得出來。」

舀了一碗湯放在手邊，李景允側眼看：「你怎麼知道我是在做戲？」

「不是做戲，您還能是上趕著對我好來了？」花月嗤之以鼻。

「嗯。」他點頭。

這答得飛快，連一點猶豫也沒有，反而把花月給說懵了，皺眉看著他，活像見了鬼。

餘瞥著的神，李景允哼笑：「是不是覺得稀奇，像我這樣無法無天目中無人的孽障，竟會跟你低頭？」

用來說自己的這幾個詞也太準了，花月忍不住跟著笑：「確實。」

「我也不想低頭。」把蛋羹舀給有介，李景允垂著眼道，「要不是真的喜歡你，誰願意來找不痛快。」

筷子一松，夾著的「咚」地一聲落進了面前的湯碗裏，濺起兩點湯水，嚇得半閉了眼。霜降眼疾手快地遞了帕子來，花月擺手，掏出上帶著的，抹了把臉。

李景允斜眼看著手裏的方巾，悶聲道：「你走的時候沒有拿休書，按理說不能改嫁。」

這話哪兒出來的？花月低頭，卻發現自己拿的是先前趙掌柜給的帕子，一直揣著，還沒來得及洗乾淨還回去。

挑眉，又看向他。

李景允臉上沒什麼表，眼裏的東西卻很複雜，筷子著碗裏的豆腐，也不正眼看。

突然有點好奇：「那若是我非要改嫁，是不是還得求您寫一封休書？」

然後求他，他就會用各種法子辱為難，老招數，很悉。

著豆腐的筷子頓了頓，李景允側過頭來，一雙眼幽深得帶了怨：「不用。」

「你若真想另嫁，休書我給你寫。」

不可思議地瞪大眼，花月左右看了看他，很想去他臉上是不是有人皮面。三爺哪會這麼寬宏大量啊？

「但是。」他又開口。

一聽這個但是，花月反而放心了，就說麼，這人詭計多端，哪會那麼輕易饒了。坐直子，認真地等著他的下文。

李景允看著，眼裏邦邦的東西一點點化開，聲音也跟著了些：「但是，你要另嫁之前，能不能……」

「能不能再多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