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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夏至》 第25章 25

 第二十五章

 「“而夏天還是那麼短。思念卻很長。”」

 ——雪莉酒實驗室《經過夢的第九年》

 /

 2010年這一年的農歷新年過得比較晚, 初七復課時,已然是2月下旬。

 2月27日便是高考倒計時一百天。

 如此湊,讓大家沒時間做節后調整,像一群只訓練了大半年的新兵水手, 還沒通過驗收, 就直接被一腦地塞進了節節加速的航船, 頭昏腦漲地直奔終點而去。

 學校要辦百日誓師大會,七班也有自己的儀式,那也是老莊每帶一屆高三學生的傳統:

 老莊是北師大畢業的, 作為班主任固然嚴肅古板, 但作為語文老師, 私底下常會寫幾句仿古七律, 掛在自己博客里。這樣的人,絕不會毫無浪漫懷。

 老莊讓大家寫一封信。

 不管是給自己, 給家人, 給朋友……

 這信寫完了就封存好,自己保管,等高考結束,或是出分那天再拆開。

 老莊說:“但愿那時候你們不會愧對自己信里的容。”

 為了增強這儀式,信紙和信封都是老莊統一發的, 白底藍條的信紙,頂上正中印著明章中學的校名校徽。

 信紙和信封傳完以后, 教室便安靜下來, 只有翻紙張, 和筆尖沙沙的聲。

 不一會兒, 這些聲響里又混雜了誰低低的哭泣聲。

 新學期剛排的座位, 夏漓的位置靠窗。

 此刻, 手托著腮,看著窗外的籃球場,怔忡著構思自己的信。

 最終,在微寒的春風里落筆——

 晏斯時:

 你好呀。

 我是夏漓。

 我們已經認識快兩年了,希你收到這封信的時候,不會太驚訝。

 ……

 自落下第一個字之后,思緒便沒有斷過。

 有太多的話想對他說。

 自相遇以來,每一次遠觀,每一次偶遇,每一次相時,千回百轉的心事,都想告訴他。

 在這麼嚴肅的信紙上寫書的,不知道是不是只有一個。

 寫完,夏漓將信紙折了三折,裝信封,拿固膠封上開口。

 信封上寫下:晏斯時親啟。

 決定在高考結束之后,當面將這封信到晏斯時手里。

 /

 那天是百日誓師大會,學校相殊重視,啟用了重大活才會啟用的大禮堂。

 全高三學生聚在大禮堂里,老師、家長、學生代表挨個發言,大家齊聲宣誓,許多人被這氛圍染得熱澎湃,熱淚盈眶。

 夏漓跟徐寧站在同一排。

 袖被徐寧地扯了一下,徐寧悄聲說:“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覺得有點尷尬,皮疙瘩都起來了?”

 夏漓小聲說,“其實我也有點……”

 “是不是有點像……李瘋狂英語?”

 夏漓差點沒憋住笑。

 那是高一下的時候,李來學校賣課,高一全年級坐在場上,頂著烈日,聽著廣播里播放《燭里的媽媽》,哭得稀里嘩啦。

 夏漓那時候也是跟徐寧坐在一排。

 結束之后,以班級為單位陸續離開禮堂。

 禮堂離食堂近,離上課還有一會兒,夏漓三人決定順便去小賣部買點零食。

 他們七班是離開比較早的班級,大部隊還在后面。

 這時候去小賣部的人,因此,夏漓一眼便看見了正在冰柜那兒拿水的晏斯時和王琛。

 “嗨。”夏漓很自然地打了聲招呼。

 兩個男生回過頭來。

 晏斯時:“結束了?”

 夏漓:“嗯。”

 林清曉:“你們沒去?”

 王琛:“我們又不高考。”

 “……”

 夏漓三人湊過去,從冰柜里挑飲料。

 晏斯時手里拿著一瓶礦泉水,往旁邊讓了讓。

 他往夏漓手里拿著的學校統一發的“百日沖刺規劃書”上瞟了一眼,“想考人大?”

 那規劃書的封面上,班級、姓名的下方那一欄,是目標大學。

 夏漓耳一熱,“……嗯。”

 “加油。”

 “……謝謝。”

 夏漓們挑完了飲料,走到收銀臺那兒。

 這時候,站在一旁的晏斯時將自己的礦泉水往臺面上一放,對收銀員說:“一起結。”

 夏漓愣了下。

 林清曉說:“請我們的?”

 晏斯時“嗯”了一聲。

 林清曉說:“哇,謝了!”

 王琛不樂意了:“你怎麼不早說!我的自己付了。”

 晏斯時:“平常請你不了吧。”

 王琛:“……”

 五人離開食堂,一起往教學樓走去。

 路上,晏斯時手機響了。

 他從長口袋里拿出來看了眼,對大家說:“你們先回,我接個電話。”

 他一手拿著水,一手拿著手機,避開了此刻對向而來的人群,朝著那立有明中第一任校長雕塑的小廣場走去。

 夏漓目越過人群看他,見他背站在臺階邊,低著頭。

 午后的太將他影子長長地投在水泥地上。

 那影讓人覺得孤孑。

 他在跟誰講電話呢?

 聽不見。

 喧鬧的人聲隔開了他們。

 /

 那之后,夏漓有整整一周沒有見過晏斯時。

 起初沒有特別在意,因為上課忙著悶頭復習,下課抓時間補覺,不常有力盯著窗外看晏斯時是否會經過。

 而走廊的偶遇,也并不會時時發生。

 但一天、兩天……直至一周過去,夏漓意識到了不對勁。

 找了個時間,夏漓去了趟二十班。

 往里看,晏斯時的座位是空的,桌面上也干干凈凈,好似那個座位從來沒坐過人一樣。

 心里咯噔了一下。

 將正在伏案看書的王琛了出來。

 夏漓開門見山:“好像好幾天沒有看見晏斯時的人了,他是請假了嗎?”

 “班主任說他回北城了。”

 “班主任說?”

 王琛撓撓頭,“就誓師大會那天,他接完電話,回教室拿了包就走了,然后就一直沒來學校。前天早上我一到教室,發現他桌子也清空了。問了班主任,班主任說他家里人來幫忙把東西收走的,說是準備回北城。”

 “……你聯系過他嗎?”

 “聯系不上啊,電話打過去一直關機。”

 “那他……還會來學校嗎?”

 “不知道啊。”

 夏漓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教室的,一路上心

 好似明明好端端地走在路上,那路口的道標卻突然被誰摘了,遠近又起了霧。

 只有茫然。

 下一個課間,拿上手機去了趟洗手間,在隔間里,試著撥了晏斯時的電話號碼。

 如王琛所言,電話里提示關機。

 又發了條短信:

 嗨。到王琛,他說你要回北城了?

 這條短信沒有意外地石沉大海。

 高考迫在眉睫,夏漓沒空分心,只在每天晚上睡覺之前,習慣地嘗試撥一次那電話號碼。

 回應的永遠只有機械的“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一個月后,那提示音變了,“您呼的號碼已停機”。

 那已是四月的一天。

 大課間,夏漓去文科組辦公室拿試卷,下樓時見了陶詩悅。

 兩人只如普通同學那樣互相打了聲招呼。

 錯時,夏漓心念陡起,“可以跟你聊兩句嗎?”

 陶詩悅腳步一頓,“關于晏斯時?”

 夏漓點頭。

 兩人走到了二十班門口的走廊。

 陶詩悅兩臂撐在欄桿上,面朝著教學樓前那栽種了白玉蘭樹的中庭,“如果你是想問我有沒有他的消息,那不用問了,我也聯系不上他。我媽倒是聯系過他外婆,他外婆說他已經回北城了,在準備出國。”

 夏漓沉默了一霎,“那你知道他為什麼會突然回北城嗎?”

 陶詩悅轉頭看了一眼,似有猶豫。

 然而最終還是說道:“……他媽媽去世了。”

 夏漓一怔。

 “就我們開完誓師大會之后吧,哪天不知道。我也是聽我媽說的。他們沒辦公開的追悼會,好像就晏家和霍家兩家人參加了葬禮。”陶詩悅聲音很低,“……別跟其他人說這件事。”

 “我不會。”

 心底有水漫上來,將夏漓淺淺淹沒,“……他媽媽是因為生病嗎?”

 “應該是吧。晏斯時會來楚城,就是為了他媽媽。”

 “你知道他去了哪個學校嗎?”

 陶詩悅搖頭,“他走之前就收到好幾個學校的offer了,會去哪兒,他沒提過。”

 夏漓沒什麼可問的了,那水一樣的緒已經要漫過的眼睛,“……謝謝你告訴我這些。”

 陶詩悅臉上也蒙上一層淡淡的悲傷,“沒什麼。我也想……找人說說他。”

 夏漓懂這種覺。

 哪怕,哪怕是只找人提一提他的名字。

 不然,那樣一個活生生的人,忽然間便下落不明的虛無,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只做了一場夢。

 們都不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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