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不住跑出去。
靴子陷了厚厚的、棉花一樣的積雪中,確信這是真的。
“怎麼辦到的啊!”
晏斯時說:“人工的。”
“那也很神奇了!”
這地方其實很小,平面面積可能不到一百個平方,像那種大型攝影棚里造出來的景。
但無論是遠的景深,還是近的置景,都分外真,在“雪山”腳下,甚至還有個小木屋。
夏漓興地踩著積雪,又手去接天上落下的雪花。
跑得深一腳淺一腳,及踝的長羽絨絆了一下,干脆跌下去,直接躺倒在了松的雪地里。
盡興地大口呼吸。
有咯吱的腳步聲靠近,夏漓呼出小團白氣,看見上方的視野里,出現了晏斯時。
他手要來拉。
臂去夠他的手,到了微涼的手指,一把攥住,使勁一拽。
晏斯時微微失衡。
那一點力氣,本不足以拽倒他。
但他順勢倒了下來,倒在旁。
夏漓偏過頭來看他,因為這與冬季無異的寒冷空氣,和方才的跑,面泛紅,鼻尖更是。臉上帶著笑,眼睛亮晶晶的。
晏斯時看一眼手表。
最后五秒。
“生日快樂。”
夏漓忘記說“謝謝”,因為一顆心臟幾乎在他此刻深邃的眼睛里沉沒。
他是闖夏至的一場雪。
是生命里原本不會存在的存在。
晏斯時也沉默,就這樣注視著。
一片雪落下來,沾在的長而的睫上,眨了眨眼,那雪半化不化的,手去了一下。
手放下的一瞬間,被晏斯時一把捉住。
他手指微冷,卻像被灼燒,下意識去掙,沒有掙,他握住了半截手指,他指腹來蹭指尖方才出的水漬,一種下意識般的溫。
心臟像是皺,就這樣一不。
“夏漓……”晏斯時出聲。
于此同時,鼻子一,本能地打了一個響聲的噴嚏。
夏漓:“……”
空氣都沉默了一瞬。
“冷嗎?”
夏漓不好意思地答:“……好像有點。”
晏斯時手掌一撐,站了起來,一把將拽起,“那先去吃蛋糕。別冒了。”
“……還有蛋糕?”
“當然有。”
蛋糕在那小木屋里。
貨真價值的木屋,能聞見空氣里木頭干燥的清香。
里頭有個小小的壁爐,壁爐跟前斜支著一張皮沙發,坐下以后,恰能通過對面兩扇玻璃墻,看外面落雪。
室很是溫暖,他們將羽絨服了下來。
蛋糕放在沙發前的小茶幾上。
大抵因為此太偏僻,又是臨時的囑托,那蛋糕賣相不太高級,非常普通的水果蛋糕,油花裱得很潦草,草莓和菠蘿看著都似有些不新鮮了。
夏漓全然沒有所謂。
晏斯時往蛋糕上蠟燭,問:“五支?”
“好啊。”
五支細細的彩蠟燭,等分地豎起。
晏斯時從長口袋里拿出打火機,送的那一枚,依次點燃了蠟燭。
夏漓雙手合十,“我能許三個愿嗎?”
晏斯時微揚角,“可以。”
要健康,要快樂。
還要,晏斯時也快樂。
夏漓一口氣吹滅蠟燭。
餐刀切下兩牙蛋糕,裝在紙碟里,夏漓拿叉子劃下些許,送口中。
不是太好的油,甜得發膩。
看晏斯時,他的神也很勉強。
夏漓笑說:“意思一下就夠了。”
這儀式結束,片刻,有兩個工作人員送來了晚餐——或許稱之為夜宵更合適。
西式簡餐,一份烤,兩份意面,兩碗油湯。
可能放得久了,口都有些趴,夏漓確實了,沒那麼挑。
有這麼一場雪,其他的如何都無所謂。
待吃完東西,夏漓套上那羽絨服,又去外面的雪地里盡地玩了一圈,堆了個小號的雪人。
羽絨服里只單穿一條連,不很扛凍,直到冷到不行,復回到小屋里。
壁爐里新添了銀炭,火似呼吸一一現。
夏漓坐在沙發上,捧著熱紅茶暖手,待稍微凍僵的漸漸回溫。
旁邊晏斯時一條手臂撐著沙發扶手,另只手里也端著紅茶,時而喝一口。
空氣里有混雜了各種氣息的甜香,人思緒犯懶。
夏漓呵著杯子上方飄出繚繞白氣,“來北城第一年第一次看見下大雪,特別興。在南方沒見過那麼大的雪。”
晏斯時轉頭看,“是哪一年?”
“2014年,好像是12月6號,初雪。”
“還記得日期?”
“……嗯。因為那天手機差點丟在出租車上了。”
大一那年換了一部新手機,通過復制到sim的方法,花了好長時間,將舊手機里的所有的短信都復制到了新手機里。
大三換了智能機,用某個同步助手件,又復制了一遍。
倘若手機一丟,所有痕跡不復存在。
所以那晚的慌張至今記憶猶新。
“喜歡北城嗎?”晏斯時問。
“實話說不算喜歡。”
以前對很多東西的追逐,都不過是屋及烏。
“我記得你當年想考北城的大學。”
夏漓怔了一下,沒想到他還記得。
還挨著陶瓷杯子的杯沿,“你看到我志愿那天,是明中誓師大會結束……”
晏斯時忽地抿住,目微沉,沒有作聲。
他記得。
那天是2月27日。
“那是我高中最后一次見你。”夏漓抬眼,轉頭看向晏斯時,這問題在心里不知道輾轉過多遍了,“……一直有些好奇,那時候你為什麼突然就離開學校了。”
沒說“消失”。
晏斯時沒有第一時間回答。
片刻后,他垂眼喝了一口紅茶,方平聲說:“那天家里發生了一點事。”
他聲音平淡,其實說不上有多冷。
但只要不遲鈍,就能明白這回答是封閉式的,不會再做展開了。
又是這樣語焉不詳。
夏漓聽見自己心里,輕聲地“啊”了一下。
其實沒有預期中的那樣失。
好似在晏斯時上,這樣才是正常的。
只是,難以避免地覺到了兩分疲倦。
想到當時高燒剛退,窩在床上抱著電腦,不眠不休寫那篇稿子時的心。
平靜的心灰。
其實一直也沒有什麼多余的期待。
而此刻的疲倦大抵是因為,前幾天那個擁抱讓好像有些誤判形勢了。
所以為的,和晏斯時所以為的,可能存在某些不同步的地方。
而當下的氣氛又這樣的好,好像說什麼都是可以的。
都被準許,被諒解,被包容。
換是,假如他想知道些什麼,一定會和盤托出。
甚至,甚至包括那些過期的喜歡。
但在晏斯時那兒,似乎不是。
夏漓放下紅茶杯,怔然地看了看窗外的雪。
有兩分憾,是因為,剛剛要是不打那個搞笑的噴嚏,是不是現在況不一樣。
收回目,笑了笑,“……我好像有點困了。我們什麼時候走?我還來得及睡一小會兒麼?”
晏斯時看一眼手表,“還能睡兩個小時。”
“那我小睡一下。你記得我。”
“嗯。”
夏漓將旁邊的羽絨服勾過來,給自己蓋上,微微偏著腦袋,靠住沙發靠背,闔眼。
氣氛很是安靜,只能聽見壁爐里,那炭偶爾炸一下的輕響。
無法判斷時間過去了多久。
只覺晏斯時手,托住的額頭,將腦袋輕輕一按。
偏過去,倒在了他的肩膀上。
一開始是在裝睡,因為突然間不想聊下去了,也不想氣氛驟然冷卻得太明顯。
但屋里有種微微缺氧的溫暖,腦袋挨著他的肩膀,呼吸著他上清冽的氣息,閉眼得太久了,睡意真就泛上來。
徹底向困頓投降之前,在想的最后一個問題是,都說理智清醒的人比較痛苦,這話好像是真的。
為什麼一定執著于試探著闖他的界限范圍。
為什麼不能滿足于當下已然99分的一切。
那麼漫長的單向旅程都熬過來了,當下不拿到100分不行嗎?
的人生本來從來也沒有什麼是100分的麼。
然而,不行。
或許正是因為這是晏斯時,所以才容不下一分的瑕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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