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罷,趙嫣行了一禮。
魏皇后起,聲音稍緩:“你若真想謝本宮,就應我一件事。”
趙嫣正:“何事。”
“以后你我之間,不必客氣言謝。”
趙嫣一怔,隨即彎一笑:“那母后也答應我一件事。”
“你說。”
“莫要試圖補償我。兒時丟失的糖果,十年后再嘗終究不是原來的味道,但您對我未來的指引,遠比‘沉溺過去’要有用得多。”
魏皇后沒料到會說出這番心思通之言,怔愣之后,便是釋然。
“他呢?”魏皇后問。
趙嫣知道母后問的是誰,翹了翹角道:“他剛回京,有許多要事要理。等得了空閑,我再摁著他來給母后問安。”
長生宮。
咚咚,咚咚,清脆緩慢的鼓點回在天子寢殿中。
皇帝從渾渾噩噩的昏睡中睜眼,抖著扭過頭去,只見殿中無人,裊散的熏香籠罩著一抹高大的暗影。
皇帝瞇了瞇干枯的眼皮,努力辨別這影的份。
模糊的視野漸漸清晰,他這才看見坐在搖籃邊悠閑搖撥浪鼓的人是誰。
聞人藺一手捻著撥浪鼓,有一搭沒一搭地晃著,一手擱在睡的嬰兒口,輕輕拍了拍。
那只骨節有力的手離小嬰兒的脖子如此之近,仿佛輕輕一用力,就能碎那稚脆弱的頸項。
皇帝渾濁的雙目微微睜大,嚨里發出破碎的嗬嗬聲。
這個兒子是他最后的希,將來此子長大登基,自然會為他平反,還他一個干凈的后名。
屆時,他仍是英明神武的中興之主。
皇帝睚眥裂,似是斥責,然而金丹之毒的侵蝕和中風之癥,使得他臥病在榻,不能言語。
“陛下見本王安然活著,很不甘心吧。”
聞人藺對他的憤怒視而不見,搭著椅子扶手笑道,“放心,本王與嫣嫣有諾在先,不傷無辜。今日前來,是好心告訴皇上一樁辛。”
皇帝瞪目看他,五指揪著褥子。
咚咚一聲,聞人藺轉撥浪鼓。
“陛下丹藥侵蝕,子嗣單薄,就沒懷疑過這個占盡祥瑞的兒子,是否來得太巧了。”
聞人藺看著忽而僵住的皇帝,心中泛起愉悅,站起道,“許淑妃的確有孕,懷的也的確是龍嗣,只可惜因陛下浸丹藥太久,毒,許淑妃生下來的,是個畸形的死胎。”
皇帝瞬間睜大雙目。
“本王沒耐心造假,信與不信,隨你的便。”
聞人藺將一份太醫院藏的證詞展開,松手輕飄飄落在皇帝枕邊。
皇帝巍巍拿起紙張,近眼前審看,恨不能將上頭的字跡一個個摳下來,篩選辨別。
【冬大雪,婉儀娘娘不慎跌,胎遂止。翌日診之,不見胎脈。】
【歲末除夕,子時婉儀娘娘早產,寅時胎出,房中一聲驚呼。吾等太醫立侍于外,探首相,久不聞嬰啼;產房中人影攢,直至一刻鐘后天子至,方聞嬰啼。】
【初一,服侍淑妃娘娘生產的母楊氏無故暴斃。二月初開棺驗尸,系毒殺而亡。】
許淑妃冬日就停了胎,一直瞞此事,又于皇帝生辰當日早產,生出孩子足足一刻鐘,才聽到房中有嬰兒啼哭;小皇子出生第二天,見證過許淑妃生產的母就無端暴斃……
種種跡象表明,這個孩子來歷古怪。
以神教的能力,弄一個方便控的假嬰兒并非難事。
皇帝仰直脖子,手指將那方證詞攥得起了皺,口中涎水流淌,嗬嗬道:“馮……馮友德!”
外頭提心吊膽的馮公公聽到靜,戰戰兢兢進來,跪于榻邊道:“陛下,您有什麼事與老奴說?”
聞人藺輕笑一聲,將撥浪鼓置于睡的嬰兒旁,屈指點了點,起離去。
后,皇帝費力撐起,手指向搖籃:“驗……驗。”
費力說完,他無力仰倒。
聞人藺站在階前,不稍片刻,果聽殿傳來嬰兒的撕心啼哭。繼而瓷碗打碎在地,皇帝發出一聲絕的嘶吼。
嘶吼戛然而止,馮公公倉皇的尖傳來:“陛下!陛下!快來人哪——”
袍翩躚,聞人藺手置于眼前,五指微微合攏,像是要留住檐下穿過的一縷長風。
他忽而想去蓬萊殿,去見見太后娘娘和皇后。
去向二位娘娘,討一樣心之。
春日融融,和風淡,烘著恰到好的明亮。
聞人藺剛至蓬萊門下,就見趙嫣倚靠著宮墻,站在一片飄然若雪的梨白中,笑看他。
“你去哪兒了?這般久。”
鬢邊碎發飛舞,眸中碎清,笑容暖得不像話,也甜得不像話。
聞人藺不自覺和了目,向前握住趙嫣的手,垂下的眼睫落下長影,就這樣站在花香沉浮的春風中,湊到耳邊輕沉道。
“嫣嫣。”
“嗯?”
“我們定親吧。”
“哈?”
趙嫣驚異于他這句話,抬首去,男人眉目濃重繾綣,眼波如潭,勾魂攝魄。
不自覺心臟狂跳,低下頭捋了捋鬢發,又飛快抬起頭來,挑著秀氣的眉問:“那你的聘贈,可準備好了?”
“嫣嫣想要什麼聘贈。”
聞人藺只是深深注視于。
趙嫣總覺得自己遲早有一日,會溺斃在他的眼波中。
抬手抵著下頜,佯做思忖,學著《誡》等書中之言,舉一反三道:“夫容你有,夫功你也有,夫德嘛……那貞潔,就應是男子最好的聘贈。”
聞人藺眼尾一挑,不可抑止地笑出聲。
“那正好,看來殿下非嫁不可了,畢竟本王的這份‘聘贈’,殿下早已收下——且,用后不退。”
聞人藺別有深意,“所以,殿下何時……迎本王過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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