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人邊吃邊談笑,不知不覺中,月亮已升到頭頂。
湖面上,偶爾能到其他來游湖的船只,卻都沒有他們逍遙愜意,擁爐賞月,對酒而啖。
烤魚的香味飄得很遠,有人甚至聞香追來,垂涎滴地問道:“可愿出售?我們愿意出高價。”
不等小六回答,阿念已經拒絕,“我們自己也才剛夠吃。”
顓頊對小六道:“不怪人家饞,你這烤魚也不知用了什麼調料,竟然連我和阿念這種吃魚早吃膩了的人也饞。”
小六嘻嘻一笑,“獨家方,概不外傳。”這倒真不是小六吹牛,腦中記著無數天下人夢寐以求的藥草和藥方,可對醫不求甚解,反而把每種草藥是什麼味道記得一清二楚,常常把藥草當調料用。時間長了,真被索出了很多極好的味道,所以烹制的食,火候不見得好,味道卻的確是獨一無二。
湖上忽然起霧了,霧靄繚繞,船兒猶如在霧海中穿行。船娘怕和別人的船撞上,多點了幾盞燈,沿著船舷擺上。估計別的船也是如此,所以時不時能看到點點燈在霧氣中時時現,猶如星一般在云海中閃爍。
微風送來一陣悠揚的琴音,隨著風忽有忽無,在白茫茫的霧氣中,琴音時而清晰,時而模糊,清晰時明悅耳,猶如十里桃花風中舞,模糊時嗚嗚咽咽,猶如一樹梨花簌簌落。
月下聽琴本就是雅事,水上霧中聽琴,更是別有一番滋味。只可惜,聽著聽著,只覺那琴的人正坐著船漸漸遠去,琴音越來越低,小六和阿念都有些憾,小六嘆道:“聲漸不聞音漸消。”
顓頊道:“只要你想聽,讓給你聽又有何難?”
小六不解,“難道你想高聲把人回來,我這個人都知道不行。”
阿念推了海棠一下,海棠忙打開隨帶著的行囊,把白日里買的一管簫干凈,遞給顓頊。阿念對小六說:“父親通音律,據說尤善琴,他親自教導哥哥音律,哥哥雖然不能和那位青丘公子涂山璟相比,卻也不弱。”
顓頊將簫湊到畔,吹奏了起來,還是剛才的琴曲,只不過有不變化。剛才的琴曲聽得時斷時續,聽清楚的段落顓頊就依著原曲而奏,沒有聽清楚的地方,顓頊則自己現作曲,把曲子補充完整。原來的曲子和顓頊新作的曲子雜糅在一起,竟然天無,甚至比剛才的曲子更添幾分隨意灑。
小六這不懂音律的人都聽得幾乎要擊節贊嘆,那琴的人恐怕更是又驚又贊,讓船調轉了方向。琴音又傳了過來,和簫聲一起一合。兩人的曲子既相似,又全然不同,兩人既互相比試,又彼此追隨,白茫茫的大霧完全變了琴音和簫聲的天地。他們時而沖上九霄翱翔,時而落碧海遨游,漸漸地,琴音好似終于被簫聲折服,隨著簫聲而奏,和諧共鳴、水融。
阿念心里越來越不舒服,突然手拽住簫,簫聲戛然而止,顓頊倒也沒生氣,只是溫地看著阿念,“怎麼了?”
突然失去了簫聲,琴音幽幽而奏,徘徊低,好像在詢問著吹簫的人。
阿念只覺心煩意,邦邦地說:“我不想聽了。”
小六低下頭,忍著笑,專心致志地吃的螃蟹。
琴音徘徊了一會兒,遲遲不見簫聲回應,好似生氣了,用手猛劃了一下琴,鏗然一聲琴弦斷裂,琴音消失。
顓頊拿起一只螃蟹,細心地把蟹膏剔到蟹殼子里,滴了幾滴姜醋,把蟹殼子放到阿念面前,阿念一下子又笑了出來,喜滋滋地小口吃著。
顓頊又拿了一只螃蟹,剝好蟹膏,要給小六,小六里咬著螃蟹鉗子,含含糊糊地說:“螃蟹要自己剔著吃才有味道。”
顓頊不吃螃蟹,于是把剝好的蟹膏放到阿念面前,阿念雖有些不樂意吃小六不要的東西,卻沒吭聲。
小六拿了一條魚給顓頊,“你嘗嘗。”
顓頊掀開荷葉,濃郁的香氣撲鼻而來,阿念和海棠也趕忙去拿魚,荷葉揭開的剎那,簡直能香飄十里。海棠看只有三條魚,不好意思吃,小六道:“你們別和我客氣,我這還有好吃的醉蝦呢!”
小六說著話,舀起一勺喝醉的蝦倒在滾燙的石板上,嗞嗞聲中,白的霧氣騰起,醉蝦噼里啪啦地跳著,濃郁的酒香和鮮的蝦香四散開來。
從遠傳來吆喝聲,“喂,那邊的船家,把你們烤炙的東西送一些來,若味道讓我家小姐滿意,必有重賞。”
不是第一個人對他們烤炙的東西興趣,可人家都是客客氣氣,好商好量,這個婢卻一副呼來喝去的口氣。
阿念不滿地說:“有錢了不起啊?不給!”
海棠也不是個省心的,居然高聲回了過去:“我家小姐說‘有錢了不起啊?不給!’”
船駛了過來,竟然是下午見過的那只花骨朵新船。站在船邊的婢看到阿念他們的樣子,知道誤會了,沒什麼誠意地道歉:“湖上霧大,剛才沒有看清,以為是船娘,語氣隨便了。麻煩你們把這烤魚讓了我,價錢隨你們開。”
阿念想起下午的那位小姐,更加不悅了,瞅了海棠一眼。海棠明白不屑直接和婢對話,海棠站了起來,斂衽行禮,笑得溫大方,“錢,我們暫時不缺,如果你們愿意拿東西來換,我們倒是愿意,只是不知道你們可有?”
那婢打量了一番海棠,倨傲地說:“這大荒我們沒有的東西也不多,你盡管說吧!”
海棠笑得越發可親,“太好的東西不敢要,聽說圣地湯谷的扶桑木無火自熱,我們想要一捆扶桑木,正好用來烤剩下的醉蝦吃。”
小六用手半遮住臉無聲地笑起來,大荒的人提起扶桑神木都是以指長指寬來丈量,第一次聽到人用捆來說扶桑神木。不過,放眼大荒,也只有阿念敢如此說。
婢知道被海棠戲弄了,一下怒了,“你竟然敢戲弄我?”
海棠笑道:“是你讓我盡管說,怎麼能說我戲弄你?下次說話時先想想,小心風大閃了舌頭!”
婢氣得臉通紅,直接了手,砸過來幾個水球。海棠也沒客氣,揮揮手,把水球擋了回去。婢被淋了個落湯,哭喪著臉說:“有本事你們別跑!”一轉跑進了船艙。
不一會兒,小六他們下午見過的那位紫小姐和一個水紅衫的麗子從船艙走出來,水紅衫的子卻不是陌生人,而是防風意映。
小六忙往船艙里了一下,躲在暗影中。顓頊往邊坐下,用自己的子擋住,頭未回地問:“你認識?”
小六低聲對顓頊說:“水紅衫的子是防風意映。”玟小六的這張臉只有清水鎮上的人認識,到清水鎮上討生活的人都有迫不得已的原因,大都不會離開,所以小六從不擔心有人會認識自己,可沒想到防風意映竟然會出現在這里。
那位紫小姐寒著臉,斥道:“你們好沒道理,婢來買點吃食,你們若不愿意,拒絕就行了,何必又戲弄又打罵?”
阿念站起來,“什麼又戲弄又打罵?你怎麼不問問是誰無禮在先,是誰說大話,又是誰先的手?”
紫小姐認出了阿念,氣道:“什麼樣的主子就有什麼樣的奴婢,不用問我也知道誰無禮。”
阿念大怒,“自己的船不好還不許人家說?你以為你是誰?我還偏說,一條破船!”
紫小姐氣得想要手,可好像有什麼顧忌,強著怒火,卻又咽不下這口氣,一時間臉都變了。
防風意映聲說道:“好妹妹,這事都怪我,我聞著香味隨口說了一句,若不是為了滿足我一時的口腹之,你何至于小人之氣?既然是我引起的,就由我來理吧,回頭你爹爹和兄長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麼。”
防風意映轉過了臉,對著阿念和海棠時,已經滿面寒霜。說道:“你們立即道歉,否則休怪我不客氣!”
阿念當年被大荒聞名的九命魔頭和小六綁架了,都不見懼,此時怎麼可能會怕?冷笑道:“好啊,我等著看你如何不客氣。”
船夫和船娘見勢不對,不敢惹事,跳下水逃了。
防風意映揮了下手,從的袖中出一排短箭,也不知是偏了,還是恰好有霧氣擋了一下視線,大部分的箭居然是朝著顓頊去的。
顓頊知道是防風意映后就用靈力罩著阿念和海棠,此時阿念和海棠沒事,他又怕傷著小六,只勉強躲開了所有短箭。
還沒來得及息,又是幾排短箭過來,不過阿念和海棠已經反應過來,兩人靈力都不弱,防風意映又不是真要們,兩人自保沒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