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帝坐到了璟的對面,問小夭:“他有妻有兒,你不介意了嗎?”
璟不知道小夭的打算,沒有開口,看向小夭。
小夭思考了一瞬,把狌狌鏡拿給黃帝。
黃帝猶如見到故人,滿面唏噓慨,著鏡子道:“這面狌狌鏡竟然流落到了你手里!”
“外爺知道這面鏡子?”
黃帝說道:“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以后有時間了再慢慢和你說,現在你想給我看的過往之事呢?”
小夭讓鏡子去回憶它所看見的事,黃帝看完后,嘆道:“原來如此,倒是要恭喜涂山族長了。”
恭喜人家的妻子有了夫?小夭撲哧笑了出來,黃帝反應過來,不住也笑。氣氛一下子輕松了許多。
黃帝說:“對男人而言,最大的仇恨不過殺父之仇、奪妻之恨,你有這個證據,縱使休了防風小怪的兒,把篌逐出家族,都無人敢為他們說話。不過,也免不了讓天下嘲笑你和涂山氏,令每個涂山氏的子弟蒙,涂山氏的長老肯定不會同意你公開此事,你想好怎麼做了嗎?”
璟說:“我今日來神農山,正是想和小夭商量此事。若公開此事,唯一的好是讓所有人知道真相,篌也許罪有應得,可瑱兒無辜,我實不想他小小年紀就背負天下的罵名,所以,我也想私下置此事。”
黃帝點了點頭:“私下理的確更好。”如果防風意映和涂山篌還不老實,過個一二十年,把兩人悄悄除掉,眾人早就忘了他們,兒不會留意。
璟對小夭說:“我不打算公開置篌和意映,瑱兒依舊記名為我的兒子,只有這樣,他才不會在辱罵中長大。小夭,如果你不愿意……”
“不,我同意你和外爺的意思,越理越好。”是非對錯自己明白就好,沒必要攤開給天下人議論,更沒必要在此事上讓璟和全族的榮辱對立。
黃帝把狌狌鏡遞給璟:“這個先不著急還給小夭,我想你還會用上它。”
璟道:“我回青丘后,就召集族中長老理此事。”
黃帝笑笑,對小夭說:“你去送送涂山族長。”
璟眼中閃過驚喜,這表示黃帝認可他了嗎?
小夭帶著一抹,對璟道:“走吧!”
傍晚,顓頊來小月頂時,看小夭眉梢眼角都是笑意,整個人猶如沐浴春雨后的桃花,散發著生機。
顓頊笑問道:“發生了什麼好事?”
小夭坐在他旁:“你還記得在高辛時,有一次我們出海,篌捉了一只魚怪嗎?他得了一枚罕見的魚丹紅……”小夭嘰嘰呱呱地從頭講起,越講越興,顓頊越聽越平靜。
黃帝端著一杯藥酒,一邊啜著酒,一邊沉默地看著小夭和顓頊。
小夭全部講完,笑瞇瞇地說:“我聰明吧?讓意映自己說出了真相!”
顓頊畔含著笑,視線落在遙遠的天際,好像什麼都沒聽到。
小夭不滿,推了顓頊一下:“喂,我知道,在日理萬機的黑帝陛下眼里這些都是蒜皮的小事,可對我很重要!你究竟有沒有聽?”
顓頊如夢初醒,說道:“對我也很重要。”他笑著又補了一句,“非常重要,重要到我都不知道該如何反應。”
小夭當然不信,笑著打了他一下:“你就拿我逗趣吧!我今天心好,不和你計較!”拿起酒壺為顓頊斟了一杯酒,雙手捧著,敬給顓頊,“這次的事,如果沒有你幫我,篌和意映不會中計。”
顓頊大笑了幾聲,接過酒,一飲而盡。
黃帝溫和地說:“顓頊,你累了,今日早點回去,早些休息!”
顓頊看著黃帝,黃帝盯著顓頊,兩人之間竟有對峙之勢,一瞬后,顓頊作揖告辭,笑道:“我這就走。”
小夭目送著顓頊的坐騎消失在云霄中,對黃帝說:“顓頊有點不太對勁,是不是朝堂里有什麼事?”
黃帝笑了笑,淡淡地說:“朝堂里當然有事,不過,不用為他擔心,這就是一國之君的生活。”
小夭在神農山等了十幾天,一直沒等到確實的消息。
小夭心神不寧,連地都種不了,在田埂邊走來走去,問黃帝:“外爺,為什麼還沒消息呢?”
黃帝直起腰,拄著鋤頭,說道:“如何置防風意映和篌,關系著無數人的利益,對璟來說只是休妻,可對家族來說,是一次利益的再分配,必定會有爭執。為一族之長,涂山璟必須小心行事,把對整個氏族的傷害降到最低。否則,一個氏族的分崩離析只是剎那。”
小夭知道黃帝說得很有道理,可實在按捺不住,每日都催問黃帝的侍從有關涂山氏的消息。黃帝對小夭十分縱容,于是,曾經締造了軒轅帝國的報組織開始為小夭打探涂山氏的家事,再加上璟的配合,每一日都能將前一日的報送上。
璟回青丘后,并沒有立即召集族中長老,而是先約了篌和意映,三人進行了一次私的談話,談話容探沒有打聽出來,但小夭完全能猜到,肯定是璟想給篌和意映一條生路,結果卻是有人縱雷火燒宅,企圖毀掉狌狌鏡,殺死璟。
璟并不是傻子,只是因為心存了一分良善,所以一再退讓。這一次,璟早做了準備,篌和意映的反撲完全落空。
璟召集所有長老,公布了篌和意映的,九位長老嘩然,沒有一個人相信,直到看完神狌狌鏡的記憶,他們震驚地沉默了。然后就是冗長煩瑣的審問和爭論。意映始終一言不發,什麼都不愿說,篌卻說出了一切。原來,他們在璟失蹤后的第一年就開始私下來往,第四年有了男之實,篌把一切過錯都推給了意映,說意映難耐寂寞,主勾引了他。
篌第一次說這話,是單獨的審問,第二次卻是在長老的安排下,當著意映的面。意映依舊一言不發,只是一直看著篌,一直看著,就好像從來沒有見過篌一樣。當長老質問“篌所說可屬實”,依舊一言不發,原本明亮的眼睛卻漸漸地變得空,猶如失去了亮的屋子,里面除了黑暗,什麼都沒有。
因為意映不出聲,長老自然認定篌說的就是真相。
在男這種事上,男人本就更容易被原諒,當然也因為篌畢竟是涂山氏的脈,九位長老把所有憤怒全部發泄到了意映上,恨這個人著涂山氏給予的榮耀,卻做著辱涂山氏的事,更恨將他們所有人玩弄于掌間。九位長老召來了防風族長,面對兒的丑事,防風族長恥惱怒,竟然一點不反對涂山長老的提議:死意映。只要不讓兒的丑事影響到防風氏,防風族長不介意將最嚴酷的刑罰施加到兒上。
意映聽著父親和涂山長老就如何死討價還價,如果不是璟堅決不同意,只怕早已經嘗試了各種酷刑。自審訊開始就沉默的突然笑了起來,眾人都驚駭地看著,卻越笑越大聲,笑得倒在地,依舊蜷著子,滾來滾去地笑。
長老覺得意映瘋了,命侍從把拖下去。
璟去了拘意映的屋子,詢問意映:“你愿意回防風家嗎?畢竟那里還有你的母親。”
已經一個多月沒有說過話的意映終于有了反應,幽幽地說:“那已不是我的家!如果不是放不下瑱兒,死亡才是我最好的歸宿!”
“明白了。”璟轉離去。
意映問:“為什麼?你才應該是最恨我的人。”
璟站在門口,回過,看著意映。
明明他風姿卓然、高高在上,滿污穢、萎靡在地,可他的目一如往日,沒有毫鄙夷。意映說:“以前,我不明白篌的覺,現在終于明白了,我對你做了那麼多事,你才是最有資格懲罰我的人,可我在你的眼里看不到一恨意,為什麼你不同意用酷刑折磨我?”
“你已經在承酷刑的折磨。”
意映愣了一愣,說:“是啊!我已經在被世間最冷酷的刑罰折磨!”
璟說:“不管大哥說什麼,我始終認為,你喜歡大哥沒有毫不對,但你不應該為了遮掩自己的,而殺了大嫂,你還記得嗎?”
意映喃喃說:“篌的妻子,我當然記得!”
“我母親的所作所為已經告訴了我,恨永不可能終結恨。殺了你,并不是懲罰,只是泄憤,我不想我們之間的仇怨再禍及下一代,讓瑱兒變第二個篌。”
意映仰頭看著璟,夏日的從他頭頂照下,映得他的眉目分外清晰,和篌相似的五,卻沒有篌的詭飛揚,而是若清水皓月般坦磊落、平靜溫和,第一次,意映真正看清楚了璟長什麼模樣。意映微笑著說:“以前認定了你懦弱無能,今日才明白,仇恨并不需要智慧,那只是到傷害后的本能反應,寬恕才需要智慧和堅強,可惜我做不到。原來是我配不上你!我還是喜歡以眼還眼、以牙還牙,和篌倒真的很相配!”
璟說:“在你能照顧瑱兒前,我會照顧好他。”
璟離開了,侍衛關上門,意映蜷回黑暗中,閉上了眼睛。
第二日,為了意映的生死,璟和九位長老意見相左,防風族長都已經同意涂山長老的刑罰,璟卻堅決不同意,和九位長老相持不下。
一直跪在下方的意映抬起了頭,說道:“我愿意以一靈力為涂山氏祭養識神。”
眾位長老愣了一愣,眼中了喜。在民間傳說中,九尾狐既是和凰一樣的祥瑞神,可也是吞噬人的兇猛妖,傳得年代久了,人們也分不清哪個是真哪個是假,只是又敬又畏。其實,兩個都是真的。人以為食,以人為食,并無正邪對錯,都是天道。守護涂山氏的識神據說是一縷涂山先祖的游魂,涂山氏祭養,佑護涂山子孫,意映是脈純正的神族,一靈力修為不弱,若能得祭養,自然對涂山氏大有益。
璟要反對,意映仰著頭,平靜地說:“族長,求您允許!”
璟說:“你不是涂山氏的脈,識神一旦得了你的,就會貪婪地用,不會節制,你要錐心之痛……”
意映重重磕頭:“這是我罪有應得,求族長允許!”
執法長老道:“這倒也是個辦法,讓防風意映贖去一罪孽。”
眾位長老紛紛附和,璟卻遲疑未決。
意映再次重重磕頭,抬起頭乞著璟,眼中盡是決然。
還要再磕頭,璟說道:“好!”
意映的子頓了一頓,依舊磕了個頭,只是沒有用力,慢慢地磕下,額頭著玉石地,再沒有起來,直到執法長老宣判完,兩個侍從將帶走。
防風族長離開青丘,回到北地的防風谷。沒過多久,從防風谷傳出消息,涂山族長夫人防風意映重病,經防風族長和涂山族長商議,防風意映移居涂山氏在青丘山中的谷養病。
涂山氏試圖瞞,可大荒依舊漸漸地有了謠言,說防風意映得的是癲病,一種類似人族的麻風病的病癥,會慢慢侵蝕神族的,靈力會漸漸消失,會一塊塊干枯變形,到最后人甚至會變瘋。
小夭唏噓,世人以為自己獲知了涂山氏企圖遮瞞的家丑,卻不知道那本就是涂山長老們有意散播出去的。意映用自己的靈力祭養識神,自然會靈力漸漸消失,干枯變形,若承不了痛苦,也很有可能發瘋。
幾個月后,涂山篌去往高辛,表面上是為家族打理在高辛的生意,實際上是流放。所有長老簽署的氏族命令是他終不得返回中原,永不許再踏青丘,但他依舊可以在高辛四走,依舊著涂山大公子的份,相較意映所要承的一切,他所承的懲罰太輕太輕。
小夭知道璟其實心底深是想全篌和意映,可惜篌為了盡可能保全自己,將一切過錯推給了意映,意映不發一言,默認是主勾引篌,承擔了一切罪名。
小夭曾因為意映對璟的惡毒很討厭,但現在,小夭卻對意映有深深的憐憫,當篌說出那些指責意映是婦的話時,意映承的已經是千刀萬剮。小夭不相信是意映主挑逗篌,但和篌之間的事只有他們自己知道。
當一切平靜,已經是大半年后。
小月頂上飛舞著冬來的第一場雪。
小夭站在竹屋前,看著璟一襲青,踏雪而來,從遠到近,從模糊到清晰,站在了前。璟手為撣去了落在大氅上的雪花,微笑著說:“小夭,我來了。”
小夭鼻子發酸,從高辛五神山的龍骨獄到今日神農山的小月頂,這一句看似云淡風輕的“我來了”,是七十多年的。看似彈指剎那,可那一日日、一夜夜的痛苦,都是一點一滴地熬過。終于、終于,他明正大地站在了面前。
璟攤開手掌,一枚晶瑩的魚丹紫在他掌心散發著麗的芒,璟把魚丹紫為小夭戴上,鄭重地說:“這一次不是診金。”
小夭抿而笑,把魚丹紫放領,藏好。
小夭從荷包里拿出那枚璀璨耀眼的魚丹紅,放到璟的掌心:“很難得的寶石,可惜篌兒不在乎,意映已不想要了。”
璟輕嘆了口氣,暗聚靈力,漸漸地,紅融化在他的手掌中,一陣風過,點點紅被吹起,漫天飛舞,猶如紅的螢火蟲。
璟和小夭看著它們一點點黯淡,直到一陣風過,全部消失在風雪中。
璟攏了攏小夭的大氅:“當心涼,我們進去吧!”
小夭笑點點頭,握住璟的手,相攜向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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