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有一段記憶是在海里,玟小六和相柳達易,相柳帶著遠赴五神山,為顓頊解蠱。解完蠱后,他們被五神山的侍衛追擊,為了躲避追兵,相柳帶著潛了海底,那是小夭第一次真正領略到大海的瑰麗多姿。趁著相柳沒注意,悄悄把相柳自由自在、隨意遨游的樣子記憶了下來。
小夭深吸了口氣,用靈力開啟鏡子,一圈圈漣漪開后,卻什麼都沒有。
小夭一下子慌了,一邊說著:“不可能!不可能……”一邊急急地用靈力探查鏡子。可是,不管尋找多遍,都沒有了相柳的記憶。
他唯一留給的東西也徹底消失了!
小夭難以置信,不甘心地翻來覆去地看鏡子:“怎麼會這樣?為什麼會這樣?”
突然,想起了,在昏迷時,相柳發現了鏡子中的,還要將一切刪除。等清醒后,他卻沒有再提,以為他忘記了,原來不知何時,他已經銷毀了一切!
小夭挲著鏡子,含著淚問:“相柳,我在你眼中,真就那麼不堪嗎?你竟然連一段記憶都不屑留下!”
“九頭妖怪!我恨你!”小夭猛地將鏡子狠狠砸了出去,一串串淚珠卻潸然落下。
在清水鎮時,是玟小六,他是相柳,雖然總是針鋒相對,他卻會在傷時,藏到的屋子療傷,也會不知不覺,把從未對人提起的不堪過去講給他聽。
在軒轅城時,他是浪子防風邶,溫、玩世不恭,卻認認真真、一不茍地傳授了十幾年的箭。
在海底沉睡了三十七年時,他們曾夜夜相伴,那大概是相柳最溫和的時候,沒有利用易、沒有針鋒相對,有的只是一個帶著另一個在海底徜徉,一個偶爾說幾句話,一個永遠地沉默。
在赤水婚禮上,他來搶婚,要履行承諾,還問璟要了三十七年的糧草,他付出的代價不過是失去了一個虛假的份,卻名譽盡毀。
從那之后,他是共工的將軍,是顓頊的妹妹,兩人每次說話都刀劍影。
最后一次見面,是因為隆的死,在兩人曾一起游玩過的葫蘆湖上,想殺他,他利用璟的死煽為璟報仇。那一夜,他幾乎要盡了全的,只是為了儲備一點療傷的藥丸。恨他冷酷,發誓永不相見!
如果知道那是他們此生此世最后一次見面,一定會說點別的,不管他對多冷酷無,也不想說那些話!
小夭淚流滿面,仰著頭,無助地看著天。
相柳,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對我?為什麼連最后的記憶都不肯留下……難道百年相識,對你而言,都只是易算計嗎?
相柳走得太決絕,沒有片言只語留下,連尸骨都化了毒水,再沒有人能回答小夭的問題。
璟從小夭后抱住時,小夭才發覺天已蒙蒙亮。
被冷風吹了一夜,小夭冰冷,璟用靈力溫暖著的:“什麼時候起來的?”
小夭一邊匆匆地去眼淚,一邊心慌地說:“剛起不久。”
璟在后頸上,輕輕吻了下。
小夭無力地靠在了璟懷里,半晌后,低聲說:“剛才我說假話了,我起來很久了,其實,我昨夜一直沒有睡。”
璟輕聲說:“沒有關系!縱然親如夫妻,也需要一些獨的時間,我知道你現在很難過很痛苦,更需要獨。”
小夭不安:“我……我……”
璟捂住了的:“不要把你的夫君想得太小氣,相柳對你有數次救命之恩,我對他很激。”
小夭的眼淚緩緩落,濡了璟的手掌,璟卻一言未發,只是靜靜地抱著小夭。
小夭喃喃地說:“雖然我一直警告自己他是顓頊的敵人,可我……我并沒有準備好!我好希一切都是假的……他那麼狡猾,想活著總能活著!”
璟沉默不語,他知道小夭并不需要他說話。
“他就是太狡猾了,才不想活著!有一次,他對我說‘其實,對一個將軍而言,最好的結局就是死在戰場上’,他為自己選擇了最好的結局!”
“什麼最好的結局?他就是世間最傻的傻子!他對得起共工,對得起所有死去的袍澤,可他對得起自己嗎?”
“我才是傻子!他本不在乎,我為什麼要難過?我不要難過……”
小夭邊哭邊說,漸漸地,話了,到最后,蜷在璟懷里,沉默地看著高高的凰樹。一朵朵緋紅的落花凋零在風中,就如一幕幕逝去的往事,不管曾經多麼絢爛麗,都終將隨風而逝。
小夭疲憊地閉上了眼睛:“璟,我想離開了!”
“我們去哪里?”
“去海上!萬里碧波,天高海闊,相柳曾說過海外有很多無名小島,也許我們可以找一個麗的小島安家。”
“好!”
小夭本想讓左耳和苗莆跟著白帝,等左耳學會鑄造技藝后,哪里都可安,可苗莆哭著要求:“小姐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左耳默不作聲,卻一直盯著小夭,顯然比苗莆更難纏。
小夭只得投降:“只要你們不怕苦,就跟著我和璟吧!”
小夭開始收拾行囊。其實,主要是清點結婚時收到的禮。外祖父送了兩箱珠寶首飾,應該是外婆的;父王的禮是他親手鍛造的一柄短刀、一把匕首;顓頊的禮非常實用,是軒轅城的一座宅邸,軒轅城外的百畝良田;阿念的禮是一捆扶桑神木;烈的禮是一堆靈丹妙藥,估計是他幾百年來收羅的,連見慣了好藥的小夭都暗自咂舌;阿獙的禮是一對用玉山古玉琢的同心佩,一個用扶桑神木雕刻的大肚笑娃娃,都是他親手做的。
小夭從外祖父送的首飾里挑了三件喜歡的收了起來,留作紀念;父王送的短刀和匕首既可做防兵,又可以用來削水果,留下;顓頊的禮,小夭仔細看了一會兒后,收了起來;阿念的禮也仔細收好;烈的禮自然是要全部藏好;阿獙送的同心佩平日戴著可以頤養,關鍵時刻還可以當奇藥續命,小夭把玩了一會兒,順手給璟系了一塊在腰間,自己也戴上了另一塊。
最后是大肚笑娃娃……小夭一開始就很好奇,阿獙為什麼不用玉山桃木,卻用了扶桑神木,扶桑神木無火自燃,并不適合用來雕刻東西,也不知道阿獙用了什麼法,才能讓這塊扶桑神木不燒手。
小夭捧著大肚笑娃娃,對璟說:“阿獙可真逗,人家雕的胖娃娃就是頭大,他的娃娃連肚子都大,難道表示這胖娃娃是因為貪吃才胖的?”
璟笑看了一眼大肚笑娃娃,說道:“這是數萬年的扶桑神木,水火不侵、刀劍不傷,可不好做,阿獙應該費了不心。”
大肚笑娃娃沒什麼實際用,但小夭覺得可,捧在手里越看越喜歡。大大的腦袋,大大的肚子,穿著個石榴圖的肚兜,咧著小,笑得憨態可掬,小夭忍不住也對著他笑起來。
這是幾日來小夭第一次展而笑,璟終于松了口氣,低聲對苗莆叮囑:“把這個笑娃娃一定要收好了!”
離別的那日天氣晴朗,微風徐徐,正是適合遠行的日子。
白帝和阿念送著他們來到了道,道路兩側綠柳蔭,不人在此折柳送別,時不時有凄切的笛聲、嗚咽的哭聲。
左耳和苗莆一個挽著馬車,一個坐在車轅上,等小夭和白帝話別。
小夭對阿念說:“你若在五神山待得無聊時,就來軒轅山看父王,但記住,永不要踏足中原!永不要過問顓頊的事!”
阿念道:“你放心!我依然如當年一樣喜歡顓頊,可曾經的哭泣讓我已經不再是當年的阿念。你可別忘記,我連戰場都已上過,仗雖然是句芒幫忙打的,但所有的鮮和死亡,是我自己去面對的。”
小夭徹底放心了。
白帝問璟和小夭:“想好去哪里了嗎?”
璟回道:“沒有,先四走走,如果能遇到兩人都喜歡的地方,也許就會住下來。”
白帝半開玩笑地說:“定居下來后,記得告訴我們,千萬別一去就蹤跡杳然。”
璟笑了笑,什麼都沒說,和小夭一起跪下,給白帝磕了三個頭。小夭說:“父王,您多保重,我們走了。”
白帝暗嘆了口氣,笑著說:“你們去吧!”
璟和小夭上了馬車,車轆轆,匯了南來北往的車流中。
小夭乘坐的馬車,普普通通,與所有行在路上的車輛一樣,分辨不出車上的人與其他人有何不同。
白帝的目力雖好,也漸漸分不清楚哪輛車是小夭乘坐的,只看到無數輛車在趕路。所有行人都是世間最平凡的人,小夭也變了他們中的一個。
白帝心中滋味難辨,有悲傷,更多的卻是釋然。
小夭有著世間最尊貴、最沉重的姓氏,的母親曾盡全力想掙,都沒有掙,卻終于掙了。
小夭有駐花,璟是九尾狐的后裔,一旦離去,他們就會徹底消失。
白帝早已察覺到璟和小夭的心思,卻一直沒有點破,反而故作姿態,任由黃帝和顓頊以為小夭會留在軒轅城。
幾百年前,當小夭逃離玉山、流落民間時,大概就已注定今日的結局。短暫的回歸,從五神山到軒轅山,從軒轅山到神農山,見證了大荒的統一,也許只是為了完母親的愿,讓顓頊平安。如今阿珩的愿已了,小夭選擇了水歸海、鳥林,再次回到了來的地方。
白帝帶著阿念,安步當車,慢慢走回鐵匠鋪。
此時正是軒轅城最熱鬧的時刻,大街上人來人往,車水馬龍,各種賣聲不絕于耳。小夭有可能是那當壚賣酒的小娘子,有可能是在藥堂打瞌睡的醫師,有可能是那搖著扇子追孩子的婦人……白帝不微微笑著,等顓頊找不到小夭時,肯定會震怒,但他遲早會明白,小夭在蕓蕓眾生中,蕓蕓眾生就是小夭,只要這天下太平,他們的小夭就會快樂地生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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