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早, 城門開了。

 兩匹馬護衛著一架青布馬車緩緩出了城門，馬車里，聶青青剛要把簾子打起, 就被司空霖拍開了手。

 “讓我瞧瞧不行嗎？”

 聶青青從小到大，出了陪夫人去上香跟進宮, 就沒出過家門，以前只能在家里聽外面的賣聲, 而今出來了, 如何能忍得住好奇。

 “不。”司空霖雙手抱，雙眼閉養神，濃的睫又長又翹，像是兩把小刷子，“你這要是人瞧見了, 可不得招蜂引蝶。”

 聶青青不滿地撅了噘。

 心里小聲腹誹, 明明皇上自己也漂亮俊得很，憑什麼就說會招蜂引蝶。

 況且今日還穿了藏青柿紋的圓領袍，看上去就像是個漂亮小書生，誰還認得出是扮男裝。

 “不準在心里罵我。”

 司空霖冷不丁說道。

 聶青青嚇了一跳，連忙捂住，躲到一旁去，恨不得到車廂角落, 怎麼忘了, 皇上會讀心這件事！！

 曾青在外面忍著笑，甩了了下馬鞭子, “聶爺，食盒里有點心，若是腹中, 不如拿出來用些。”

 聶青青頓時來神了。

 忙打開車里桌上的梅花攢心食盒，里面赫然有五六樣點心，糕、糖漬櫻桃、棗泥糕、核桃等等，桌上旁邊還有一壺餞金橙子茶。

 棗泥糕棉可口，就著酸甜口的金橙子茶別提多開口，聶青青的心都好了不，拿帕子托著，邊吃邊豎起耳朵聽著外面的靜。

 馬車周圍的聲響越來越，很顯然，們離城門越來越遠。

 等到聽不見什麼人聲時，聶青青開簾子往外瞧，兩側是郁郁蔥蔥的樹木，一金日漸漸爬上來，飛鳥嘰嘰喳喳的聲音不絕于耳。

 早晨的風清涼舒爽，迎面吹來，只人心曠神怡，仿佛將肺腑里那些郁氣都一吹而散。

 “皇上，聶人，到地方了。”

 馬車突然停下，曾青跳下了馬車，侯文候武兩兄弟也從后面追了上來，翻下馬。

 司空霖打起簾子，他往外看了一眼，眼前赫然是一座破敗的城隍廟。

 這城隍廟已經有年頭了，因為人跡罕至，故而早已沒了香火，兩扇門早已不翼而飛，廟前一棵梨樹倒是郁郁蔥蔥，八月季節，滿樹梨花。

 “好的樹。”

 聶青青從馬車上下來，仰視著梨樹，嘆道。

 司空霖剛詫異聶人居然也有這等有眼的時候，就聽得聶人嘆道：“這要是結了果子，能賣多個錢啊。”

 司空霖險些跌倒。

 “皇上，小心！”曾青忙扶住他。

 司空霖站穩了，不搭理聶青青了，他怕自己有一天會被氣死，他手指一指，“拿東西出來挖，看看下面可有什麼東西。”

 “諾！”

 侯文兩兄弟應道。

 怕塵土污了司空霖跟聶青青的，曾青讓人取了錦緞來，將梨樹周圍隔了起來。

 他又帶著人進城隍廟里面收拾，打掃了一片干凈的地方。

 鋪了蓉覃的羅漢榻，設了引枕、墊，甚至紫檀小幾上還擺放了一盆瓜果。

 司空霖從容坐下，他著妝緞做的圓領袍，上面還穿了一件綠地十樣花紋半臂，蹀躞帶勒出腰，蜂腰猿背。

 這里分明是敗井頹垣、荒煙野蔓，他卻愣生生讓人覺得仿佛至于富貴之鄉。

 “皇上，您吃不吃櫻桃？”

 “皇上，您吃不吃瓜？”

 ……

 才坐下沒多久，司空霖想養會神，就被聶青青煩得不行，他微微皺眉，睜眼道：“朕什麼都不想吃！”

 他的聲音有些大，把聶青青嚇了一跳。

 聶青青于是閉上了，低下頭，臉上也沒了笑容。

 司空霖一怔，心里頭有些刺

刺麻麻的，他道：“我又沒拿你怎麼樣，你做什麼這幅樣子？”

 聶青青張了張，手中的帕子也被□□得不像話了。

 “我，我不是被您嚇到，我是有些擔心。”

 低下頭，聲音幾不可聞。

 如果不是司空霖耳力好，聽不清在說什麼。

 “擔心什麼？”司空霖聲音低沉。

 聶青青看著不遠被收拾干凈的地面，那里連一雜草都瞧不見，只能看見日里浮的塵埃。

 “如、如果，我娘的找不到呢？如果我娘的里沒有證據呢？”

 那麼們折騰這麼一趟，不就白來了嗎？

 司空霖不啞然。

 司空霖不知怎麼安人好，他從小到大，從未有過需要安旁人的時候。

 他張了張，想告訴聶青青，就算真找不到那什麼證據，他也一定會想辦法揭穿謝易道的真面目。

 “挖出來！”

 外面傳來一聲低呼聲。

 這聲音不大，但是聶青青幾乎是立刻聽見了，一下蹦了起來，想提起角，瞧見腳下的羊皮靴，這才意識到自己今日是男裝，隨后趕跑了出去。

 司空霖想喊都來不及，只好無奈地咽回去沒說出口的話，跟著走了出去。

 此時，日頭已經完全爬上來了。

 從梨花樹下灑下斑駁的影落在地上一口不過兩掌寬，一掌長的紅木匣子。

 侯文等人拿帕子拭干凈，這才遞給曾青。

 司空霖見聶青青眼睛直勾勾地盯著匣子，不聲揚了下下，曾青會意立刻將匣子捧給聶青青。

 聶青青接過手，臉上神從未有過的慎重。

 匣子沒有鎖，興許是娘親知道，有朝一日會找到這口匣子的人會是的兒。

 匣子打開，里面是一本已經泛黃了的詩冊。

 簡簡單單翻開幾頁，聶青青就認出了好幾首謝易道名揚天下的詩詞。

 “皇上，您瞧。”

 遞給司空霖。

 司空霖看過之后，眉頭皺起。

 從這本冊子泛黃的程度來看，說也有十來年了。

 看來，那謝易道真是抄襲旁人的詩詞無疑了。

 “這冊子給我，謝易道的事你不必心了，等消息便是。”

 司空霖心里立刻有了個主意，將冊子合上，對聶青青說道。

 ……

 “人怎麼從回來后，就有些不太開心啊？”

 春華小聲地對許姑姑問道。

 許姑姑擺了擺手，示意聲音小些，“許是到什麼事了，讓靜靜就好。”

 樓上屋子里。

 聶青青挲著面前的紅木匣子。

 的記其實并不是很好，很多事比如小時候陳夫人是怎麼讓人打罵的，都忘得很快，但只有娘親的事，都記得一清二楚。

 娘似乎很普通，但又很不普通。

 據陳夫人說，娘是犯之后，爹收留了，卻厚著臉皮爬上了爹的床，為了小妾。

 可從聶青青小時候的記憶來看，娘無時無刻都想著離開聶家，恰恰相反，聶家，尤其是聶絀卻讓人看著小院，不許娘隨意外出。

 誰在說謊顯而易見了。

 那本書籍上的詩詞詞藻優，或清婉或壯闊，上面也一一標注了寫詩作詞之人。

 可毫無例外，這些人，一個都不認識。

 娘怎麼記住這些詩詞的，又是怎麼會把那本書藏在梨樹下，聶青青突然想到聶絀后來好幾年一直旁敲側擊娘有沒有留下什麼詩詞。

 莫非！

 爹知道娘記得這些詩詞，所以才困住娘，不許離開？！

 猛地坐起來，渾打了個寒，不小心把匣子打翻在地上。

 “糟糕！”聶青青心疼不已，連忙蹲下去撿起匣子，可當拿

起匣子時，卻瞧見匣子的底板有些松，反轉過來一看，那底板像是能撬開的。

 在底板下，一本單薄的冊子出現在了聶青青的眼里。

 “這是？”聶青青眼里出驚訝神，連忙將匣子放下，跑到梳妝臺前，取了一銀簪子過來將底板撬開，冊子很小，不過掌大，也很單薄，這才能夠夾藏在底板里。

 “制糖之法……”

 “制鹽之法……”

 “制火藥之法……”

 單單是看過這些字，聶青青呼吸就不急促起來，飛快地翻到最后一頁。

 那一頁是娘留給的信：

 青青

 見信如晤，我是你娘，看到這冊子，想必你已經離開聶家了，娘很為你高興，娘知道你一定很乖，聽娘的話萬事盡求自保，這些年你一定吃了不苦，了不委屈吧……

 眼淚不控制地一滴滴往下流，當品嘗到苦的淚水時，聶青青才發現自己哭了。

 怕暈了娘留下的字跡，連忙拿帕子拭過淚水。

 聶青青張了張，看著信上字字關心的字句，無聲地張喊了一聲娘。

 以為自己早已熬過了失去娘親的痛苦，可當看見娘親的字跡，才意識到并沒有從喪母之痛中走出。 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