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述實在是困。
昨夜一宿沒睡,早晨的天氣不熱又不冷, 湖畔涼風吹來, 實在是睡覺的好時節。
再加上心頭已有謀劃, 心里沒有事堵著,外加上沈孝釣魚的時候站得就像一柱子,半晌不一下,李述看著看著就睡過去了。
醒來時猶有些懵, 下意識地便問, “紅螺, 什麼時辰了”
正在釣魚的沈孝愣了愣, 聽見嗓音略帶含混與沙啞,從耳里一路鉆進去去, 讓人有些心。
忽然間他想起來,三年前的那一夜,也是這樣說話的。
沈孝很刻意去回想,將侍寢整件事囫圇地存在腦子里, 攏在一團霧中, 于是各細節都看不清。
這樣才不會讓他過多分神。
此時的聲音卻仿佛從霧中悄然出的枝丫,將他的裳勾住, 得他走不得。
沈孝定了定心, 回道, “快午時了。”
李述聽見他的聲音, 頓時一個激靈, 這才發現自己原來坐在湖畔就睡著了。
沈孝此時正站在斜前方, 他手里依舊拿著魚竿,細細的魚線垂在湖面上。
他還是那深青的袍,筆地猶如青竹,偏過頭看著。
李述了眉心,口齒尚有幾分含混,“我竟睡了這麼久”
這都午時了,按理說太早都該曬過來了。
李述抬眼一看,見沈孝脊背筆直,正好站在前頭,不知有意無意,替擋著。
他的背影正好攏在上,竟有幾分守護的意味。
太曬得他臉上出了一層薄汗,面微紅,反而比平日不茍言笑的模樣好看一些。
李述醒過神來,從馬扎上站了起來,正想說一句“本宮失禮了”,沈孝忽然有所察覺,他立刻轉過去面朝湖面,掌心一,快速收竿,不過片刻功夫,又釣起一條魚。
魚揚起的水珠在太下折出閃耀的彩,劃出一個完的弧線后,落在了沈孝腳下的魚簍中。
沈孝這才收起釣竿,看著李述。
“公主,魚已釣完了。”
一套作行云流水,一氣呵,當真是好看呢。
沈孝目向下,瞟了瞟腳旁魚簍,“公主要我釣三條,可下不小心釣了二十條。”
聽著這語氣,約地出一點得意來。
李述看了看滿滿當當的魚簍
不多不正好二十條,想一條來換一萬石糧食麼想得。
李述咬牙夸贊,“沈大人好手藝”
沈孝淡笑了笑,“公主過獎。”
他很擅長垂釣,也很喜歡垂釣。
未做前家貧,有時候斷糧了,他就背著書卷去尋有人去的山溪,一邊默書一邊釣魚。
一日下來能釣許多,賺夠好幾日的口糧。
平公主府里養的魚,活得無憂無慮,呆頭呆腦的,咬了吊鉤也不知道躲。這二十條魚還是他克制著釣的,給他一個足夠大的魚簍,他可以將府里的魚全都釣。
偏平公主一早上在這兒坐了半天,一條魚都沒釣上,還把責任推到他上,嫌他嚇跑了的魚。
分明就是不會釣魚。
這世上怎麼會有不會釣魚的人。
笨。
李述對著魚簍大眼瞪小眼,覺得這二十條活蹦跳的魚正在赤地嘲諷不會釣魚。
于是招招手讓侍過來,“抬到廚房去,留三條。剩下的”
李述對著沈孝一笑,“都送到沈大人府上去。瞧沈大人瘦的,喝點魚湯補補子。”
沈孝愣了愣,還沒說什麼,聽李述又吩咐道,“對了,別忘了問沈大人府上的管家要錢。本宮府上產的鯽魚,十兩銀子一條,一分都不賣。”
李述對沈孝一笑。
讓你釣三條就釣三條,沒事釣那麼多條干嘛,全天下就你會釣魚嗎。
沈孝咬了咬牙,當了這個冤大頭。
一百七十兩銀子,若是能換來三萬石糧食,那他也是心甘愿的。
可是沈孝皺了皺眉,總覺得李述今日并不想真的借糧,仿佛是存心逗他玩的。
一會兒讓他釣魚,一會兒又跟他賣魚。
他跟李述打了這麼多次道,心里對李述的評價很簡單,只有兩個字。
政客。
平公主是個徹頭徹尾的政客,無利不起早,做每一件事都有更深遠的謀劃。
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孤立的,不可能是閑得發慌,專門跟他鬧著玩。
他覺得李述今日在府上接見他,是有更深的謀劃。
沈孝想到這里,目沉了沉。不管有什麼謀劃,只是不能擋了他征糧的路。
沈孝拱手,“公主,下已釣上了三條魚,不知公主的三萬石糧食在哪里”
李述見沈孝滿腦子盡想著征糧,無奈道,“沈大人,你知道三萬石糧食有多麼一個糧倉三千石,十個糧倉三萬石,你在本宮府上找找,看府上有沒有十個糧倉。”
“十個糧倉,這又不是個小數目。就算本宮要放糧,可也不是這會兒就能給你放的。”
沈孝濃眉愈皺,覺得李述在故意拖延時間。
“那到底什麼時候能放糧還請公主給下一個準話,下好調集人手去運糧。”
李述道,“沈大人別急。”
招手讓一個小黃門過來,吩咐道,“去把錄事到書房來,本宮有話問他。”
小黃門得令忙去了,李述自顧自向前走,沈孝連忙跟上。沿著游廊穿過門,又一進院子,這院子開闊宏大,一排六間,青石板平整。
灑掃侍在庭中見李述來了,紛紛都停下手中活計,屈行禮,屏息凝神,直到李述走過去,們才繼續做事。
侍打簾,李述進了正屋。沈孝才發現原來這里是的書房。
書房寬闊宏大,不設隔斷,一眼去,滿目都是書卷。李述在案桌后坐下。
沈孝站在堂中,朝案桌后的李述看去。
書架高聳,汗牛充棟,換了任何一個子,坐在正座上都會有一種相形見絀的覺。可李述雖瘦,坐在那兒就有一種矜驕的氣質,仿佛滿屋書架,盡能為所用。
沈孝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子上看到過這樣的氣質。
侍捧來茶盞,沈孝在客座坐下。
片刻后,小黃門引著一位小吏進了書房。這是公主府的錄事。
錄事對李述行了禮,李述問道,“哪個莊子上有三萬石糧食”
錄事聽了,沉默了片刻,似在回想,然后開口道,“稟公主,三萬石糧食不是小數目,城外的幾個莊子加起來才不過幾千石。”
李述聽得不耐煩,
“本宮問你哪個莊子上有三萬石,不是問你哪個莊子上沒有。”
聲音雖不大,錄事聽得卻連忙告罪。
沈孝看著李述,忽然發現其實是很有氣勢的一個人。從前只覺得冷淡。
他今日見到了李述很多不同的方面。睡安靜的,威嚴氣勢的,還有往日那個輕嘲譏諷的,冷淡寡言的,以及三年前那一夜,慵懶散漫的。
很奇怪,這樣多方面的特質,竟然都是平公主。
錄事想了想,“萬年縣的田莊上糧食最多,只是數目還要下去查查。三萬石應該是夠的,只是萬年縣離得遠,不知公主什麼時候要”
李述瞧了沈孝一眼,“沈大人,你什麼時候要”
沈孝聽得目一亮,瞬間就高興起來,忙站起來對李述拱手,“多謝公主,下”
他還沒說完話,就見紅螺急匆匆地進了書房。
紅螺臉焦急,“公主,東宮的陳公公來了。”
說罷紅螺有意無意地瞧了一眼沈孝,“陳公公瞧著臉不大好,想必是領了太子的意思過來的。”
李述的臉立刻就凝重了起來,皺起了眉。
沈孝看得真切,忽然想到方才靠著樹干睡著的時候也是皺著眉的,仿佛在夢里都被那些政事困憂,得不到一刻清凈。
為何太子來人,平公主是這副神
沈孝想,怕是太子派人來府,是因為自己。他上午剛進了平公主府,后腳太子就派人來了。而太子對征糧是什麼態度,沈孝心里清楚。
太子派人來,分明是怕平公主給他放糧。
自己在放糧,有人也著不放糧。
沈孝看著,忽覺得有些可憐。
看起來風,可實際上卻是站在夾里,過得并不如意。
李述對紅螺道,“我知道了,換裳就去。”
抬眼看了沈孝一眼,“不巧,府上有客,有勞沈大人稍等片刻。紅螺,你帶著沈大人在府上逛逛。”
陳公公雖然是個閹宦,但宰相門前七品,更何況東宮門下的閹宦。伺候地稍有怠慢,回去撥弄口舌,人有口難言。
因此侍都陪著小心地伺候著。
他坐在花廳里,侍捧來一盞茶,陳公公掀開茶蓋聞了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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