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

自從關中大旱，以糧代錢開始后，太子就覺得自己流年不利，樁樁件件沒有順心的事。

征糧那件事, 李述背叛了他, 自己也被父皇訓斥。

又因為李述墜崖一事, 他也失了兵部，就連崔進之也因和離一事很長一段時間心神不屬，經常都不去署應卯。

如今倒好, 老二還沒打下去呢，老七又忽然竄出來了，把一個桂直塞進了戶部。

昨日父皇夸老七的話還響在他耳畔, ”有空你也學學你七弟, 做事沉靜一些，別整日想著跟哪家拉扯來往“

跟七弟學他是太子, 他犯得著跟一個庶出的去學

太子進了宮殿側間, 手端起茶盞要喝茶，可茶到邊，卻被他一把摜在了地上

真是流年不利

太子咬牙切齒, 滿心都是嫉恨。

萬不能讓老七勢力壯大, 要趁著他如今剛冒頭, 就把他打下去。不然再來一個老二, 這朝堂上還有沒有他立足之地了

太子目轉為狠, 忽然殿外傳來一陣急湊的腳步聲, 接著是門外小黃門進來稟報，說河南道來信了。

信使一路從河南道疾馳了長安，日夜不停地趕馬，大都磨出了一層泡，上被雨水澆了，混著上的泡，稀釋的水就滴滴答答落在東宮的如鏡的地上。

他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殿下黃河黃河出事了“

太子蹭一聲就站了起來，頓時就把七皇子的事拋在了腦后。

黃河出事，那可是流民遍野的事。若是這樣不用哪個皇子來爭，父皇就主能把他從東宮里拎出去

信使從懷里連忙掏出一封牛皮紙包著的信封來，小黃門連忙接過，躬遞給太子。

太子接過信封的手都是抖的，一目十行地看完了，然后著紙張，一張薄薄信紙要被他碎。他的聲音卡在嗓子里，就了一個恐慌而詭異的音調，”快快崔進之進宮“

李述在府里窩了整整兩個月，除了用暗線替七皇子打聽了桂直之外，其他也沒費什麼心思。

沒辦法，誰讓沈大人太能干。

本來都做好帶傷沖鋒上前線的準備了，沒想沈大人袖手之間風云，先是暗中給七皇子拉了不寒門的有才之士，然后又讓七皇子推薦桂直戶部，這件事讓老七在父皇面前長了大臉，還得了百匹綢緞的賞賜。

李述無奈地想，貌似有了沈孝，什麼事都不做，就能安晚年了。

想誰誰就到，李述剛琢磨著沈孝，沒想到目向下一瞟，就看到沈孝那頂四人抬的轎子正正好好停在仙客來外頭。

轎簾一掀，沈孝一常服，進了仙客來。

李述笑了笑，揚手紅螺過來，”去看看沈大人來這兒干什麼呢沒正事的話讓他過來。“

事實上沈大人今日來此，還真沒有任何正事，純粹來消磨時的。

一個戶部的空缺引起了太子和二皇子的爭執，再加上連日的暴雨，門下省天天都是折子，人人忙得腳不沾地，沈孝連軸轉了多天，就連睡覺都在門下省客房里囫圇地睡。

好不容易今日休沐，同僚都連忙回家妻妾，左擁右抱，疏散筋骨去了，唯獨沈孝回了府邸，想說補個覺吧，半天又睡不著；看會兒書吧，也看不進去。

左右都覺得閑得慌。

于是他決定，出門轉轉。

可長安城這麼大，能轉悠的地方多了去了，大人您總得有個目的地。咱們是去燒香拜佛，還是去尋花問柳

沈孝坐在轎子里，對侍從半天憋出了三個字，“仙客來。”

仿佛這三個字是天機不可說，一說出來就泄了他心里的。

好嘞，大人要去仙客來吃飯。

于是一頂轎子抬著他轉過三五街巷，慢悠悠就來到了仙客來。

這會兒沈孝站在鎏金的仙客來大門口，卻踟躕著不想進去。

如今這時間尷尬，是吃午膳嫌晚，吃晚膳嫌早。沈孝暗罵自己，他怎麼就挑了個錯時候。

這時候應該不會在的。

他難道要一直在這兒等到晚上

可晚上如果也不來吃飯呢

這一天豈不是白消磨過去了。

沈孝心中轉過一萬個念頭，店小二哈腰躬地腰都酸了，沈孝這才下定決心往里走。

誰知剛邁步上了三樓，迎面就看見金玉閣外頭一溜兒站了七八個侍衛。

他覺得自己的心跳瞬間就了半拍。

在府里窩了兩個月，可終于肯出門了。沈孝竟有些怨念地想，不是說好要合作的，合作的人不見面算怎麼回事。

沈孝正想著，房門忽然從里面悄麼聲兒的打開，常跟著的那個侍站在門口笑盈盈地，“沈大人，公主有請。”

于是方才那點怨念立刻就消散了。

好歹還知道主請他。沈孝頗驕矜地想，指不定也想著他呢。

沈孝進來的時候，李述剛吃過飯不久。

近來手傷剛好，難得不用被人當嬰兒喂飯吃，故今日來仙客來大快朵頤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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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p;因吃得略飽，沈孝進屋時也懶得站起來，反正都是人，多年前都坦誠相見過，如今還講究什麼禮節。李述斜斜靠在窗邊羅漢榻的迎枕上，只懶懶點了點頭，”沈大人來了。“

窗外還是連綿的雨，天氣還是沉，就那樣懶洋洋地窩在那里，沈孝卻頓時覺得天朗氣清。

他畔帶笑，”公主，許久不見。“然后走了過來。

沈孝一張肅冷面龐難得無事就笑，李述因此挑眉，”不就是七弟得了父皇一句夸，你就這麼高興。“

以為沈孝是為了昨日李勤推舉桂直，被父皇夸贊一事而高興。

父皇當庭還賞了老七百匹綢緞。

雖說百匹是小賞賜，但對于李勤這樣低調的人而言，已經是一個很好的開端了。

好吧，也算是值得高興的事。

李述舉起手中茶杯，以一個敬酒的姿勢對沈孝舉了舉，“這都是沈大人的功勞。”

沈孝看如今飲茶不飲酒，上笑意更濃。

還是聽話的嘛，不讓喝酒就不喝酒。那估計這兩個月也沒在府里來。

他也不否認李述的猜測，“臣是高興。”

見到，雖無事都覺得高興。

李述了子，靠迎枕更舒服些，問道，“我聽說太子被父皇訓了一通”

雖然消息廣暗線多，但手也沒能進父皇邊去，因此含元殿很多事都是二手消息。

沈孝點頭，目中竟都有幾分輕蔑，“太子想往戶部塞世家的人，奈何跟桂直相比，太子舉薦的那些人什麼都不算。皇上就差把七皇子的折子甩在太子臉上了，訓斥太子，說七皇子都能看到的人，太子怎麼眼睛就看不到。讓太子學一學七皇子沉靜睿智。”

李述聽了就冷笑一聲，“他要是能學就怪了。他出生就是天之驕子，邊都是世家豪門，眼睛都長到天上去，本不往地下看。”

李述的手下意識地挲著手中茶盞，目很冷，“別人對他而言，不就是他手底下的一條狗。”

沈孝盯著的手。金玉閣給供的都是上好的用品，細白的茶盞薄如紙，著茶盞只剩一半的淡黃茶水。

著茶盞的作很慢，落在沈孝眼里，反而像是一般，更兼茶盞瓷胎細膩有如人的，的作就更有了些別樣的意味。

沈孝近來總是夢見三年前那一夜。

坐在他上，低下頭來俯視著他。因喝了酒，一雙眼亮如星辰，可同時又遮了一層蒙蒙的水霧，仿佛是清醒，仿佛又是不清醒。

湊得更近，呼出的氣息中有淡淡酒氣。帶著醉意，皺著眉，好像在艱難地辨識他究竟是誰，一雙手著他的臉，從眼睫到鼻子到下。

沈孝聞著的氣息，覺得自己的神識都染上了醉意。他忽然手，握住一雙手，讓那雙手蜿蜒向下。

“沈孝”

“沈孝”

沈孝猛然回過神來，對面李述皺眉盯著他，”你想什麼呢怎麼不回答我的話。“

意識到自己方才在想什麼，沈孝轟一聲臉都紅炸了，連忙撈起一盞茶，熱氣氤氳起來，勉強掩飾了他的神，”沒沒什麼。“

李述盯著沈孝，沒好意思把“你是不是腦子有問題”再重復一遍。

可是真的覺得沈孝腦子有點問題。沈大人確實是聰明人，可就是走神了點，在面前不魂游天外。

這種人怎麼上朝，難道跟父皇說政事的時候，還要父皇把他醒

沈孝收了心思，忙道，“剛公主問什麼，我沒聽清。”

李述不滿地盯了沈孝一眼，沈孝避開仿佛能察人心的眼。李述這才道，“我說，太子心眼小，恐怕要給七弟穿小鞋了。你下一步打算怎麼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