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八,趙嫣十五歲生辰。
及笄禮上每一項流程,皆是魏皇后反復詢問兒的意見后,親手辦。
趙嫣不太適應母后突然而至的關切,最開始見母后用不太自然的輕嗓音說話時,還以為自己做錯了什麼,提心吊膽了好一會兒......
事后反應過來,有些好笑,但又有些溫暖。
趙衍看著妹妹越發自在的笑,眼底也漾開輕淺的笑意。
冬去春來,盛夏自冗長的蟬鳴聲中悄然溜去,
趙衍度過了自己十六歲的生辰。他用了兩輩子的時間,終于從戛然而止的十五歲,走向嶄新的十六歲。
天佑十八年秋,梁州牧的叛黨勢力總算徹底拔除,聞人家父子凱旋京。真算起來,戰事在年初便已徹底平定。
只是梁州匪勾結,聞人家領兵善后又多花了幾個月,新的涼州刺史過去,便能撿現的功勞赴任。
此番聞人藺生擒趙承德和其家將何虎,立下的功勞最大,被天子破格加封為“大將軍”,領鷹騎護衛京師,天縱奇才,一時名氣更甚聞人晉平當年。
慶功宴剛散,聞人藺辭別皇帝出宮,路過素文殿,不由微頓。
闌干后的背著雙手而站,瑩白的面容褪去一年多前的青稚氣,變得越發明艷麗,一襲緋紅致的宛若朝霞出岫,窈窕無雙。
似是與人談,眉眼彎彎,靈無比。
不稍片刻,一個容貌艷麗的斕衫年自廊下走出,低頭回應了小公主一句什麼,姿態十分親昵稔。
小公主挑眉不服,而后扭頭看向一旁端莊儒雅的年輕文:“周侍講,你來評評理!“
風流才子,絕代佳人,頗為養眼。
聞人藺卻只覺得礙事,心中的一角又開始蠢蠢,那是一年來多殺伐鮮也無法抑的躁。
他不聲地收回目,長影如劍,朝宮門行去。
趙嫣不經意間瞥到遠的那道影,一頓:他回來了?
“嫣兒,看什麼呢?”趙衍走過來,笑問道。
趙嫣收回目,搖搖頭笑道:“沒什麼。”
此番平定梁州,江山鞏固,天子大喜,決定于冬月舉行郊祀,祈求國祚綿延。
聞人藺領軍和鷹騎開路護送,太子與長風公主隨行伴駕。
就發生在一瞬間。
歸程中,道旁水渠中蟄伏已久的刺客猝然躍出,刀劍影,箭矢如雨。
趙衍知道,這些刺客是沖著他來的!
自己重生的第一樁要事,就是借雍王府豢養煉丹士之契機,阻止了神教蠱天子、滲朝堂。
雍王府牽連,懷恨在心,終是勾結神教余孽對他下手了......
“敵在暗我在明,這樣下去太被了!”聽到阿行說出與前世一般無二的決然話語,趙衍肝膽裂。
難道他活到了十六歲,還是阻止不了前世的那場劫難嗎?
“阿行! ”
這一次,趙衍握住了阿行探來的指節,一字一頓命令道,“孤不許你,說出那句話!“
與太子形相似的年愕然:太子殿下怎麼知曉,他要說的是哪句話?
可是箭雨實在太集了,東宮衛的哀嚎響徹耳畔。若不用金蟬殼的敵之計,他們要如何殺出去呢?
正想著,箭雨似乎稀疏了起來。
不知誰驚喜地了聲:“是長風公主!長風公主領衛前來馳援了!“
聽到“長風公主”的名號,趙衍心—揪疼,忙側首朝車窗外去。
染的暗紋車簾被風起一角,窄窄的一線視線中,只見一襲青紅禮的拍馬而來,于馬背上利落開弓放箭——馬背顛簸,前兩箭都有些偏了,第三箭很快找準狀態,接連殺快要攀上車頂的刺客,為仇醉和衛的反擊爭取良機。好生果決的箭!
—時間,趙衍竟在妹妹纖細韌的姿上,看到了聞人藺那不可—世的影子。
“保護好長風公主!去!”趙衍急促吩咐。
聞人藺領鷹騎趕來救駕時,所見便是這樣的場景∶烈馬嘶鳴,彎弓搭箭,眸堅定,瞄準,松弦。
—擊即中。
去年校場教學的記憶復燃,小公主對他答不理的,他教的騎本領倒是一點也沒忘記。
不知為何,聞人藺心中竟生出一莫名的愉悅來,連斬殺刺客的作也變得優雅從容。
刺客元氣大損,眼瞅著就要被反殺,狗急跳墻的他們掏出兩枚蛋大小的銅丸,點燃火引朝太子所在的馬車擲去。
一顆銅丸被仇醉橫刀擊偏,落回了水渠中。而另一顆則彈落在地,轟得炸開道旁的土墻——
馬兒驚,人立而起,正在彎弓搭箭的趙嫣—時不察,眼看著就要摔落在地。
“嫣兒!”趙衍幾乎嘶啞破音。
完了!
顛倒的視線,天空,裹挾著火藥味的滾滾濃煙......那—瞬時間仿佛被無限拉長。
趙嫣慌然閉目,然而想象中的劇痛并未到來,一雙修長有力的手臂穩穩接住了的軀,將攬懷中。
土墻炸裂的碎屑紛紛揚揚,卻全被男人高大的軀遮擋,沒有一塊落在趙嫣上。
塵灰散去,聞人藺那雙漆沉的人眸漸漸清晰,倒映著趙嫣怔然的小小影。
聽到了土塊碎磚砸在男人背上的沉悶聲響,而他眸沉靜,恍若不覺。
“你.……"
趙嫣吐出一個喑啞的氣音,還未開口,就被聞人藺輕而散漫將腦袋按進懷中,不許抬頭。
趙嫣聽不見他手中劍刃貫穿刺客皮的聲響,只聽得見男人沉穩有力的心跳,一聲聲撞擊著的耳廓。
“嫣兒!”
趙衍下車奔來,一向穩重守禮的太子殿下,因太過著急而險些踉蹌跌倒。
聞人藺單手握著喂飽鮮的長劍,松開懷抱,出里頭完好無損的公主殿下,
趙衍提在嗓子眼的心這才落回實,含著淚笑了聲,又抬起眼,認真地朝聞人藺攏袖—禮。
“多謝大將軍。”
趙衍恍然間覺得:嫣兒與聞人藺,大概就是他這輩子的最大的一個變數吧。
趙嫣被聞人藺救了一命,這一年多的隔閡仿佛在急促的心跳聲中然無存。
也不知怎麼回事,只抬手了發紅的耳廓,那里仿佛還殘留著男人炙熱的溫和心跳震的為麻。
不管怎麼說,聞人藺救了和兄長,總該有點表示。
回到言中,太醫正在給聞人藺包扎上藥——男人正解了外袍,褪去半邊袖子,
出結實的矯健手臂,臂上筋絡凸顯,出—道深皮的傷。
趙嫣呼吸一窒,下意識想要轉,卻聽后男人狀似痛苦地喚了聲:“殿下.……”
趙嫣于心不忍,只得轉,關切道:“你.......你傷怎麼樣了?”
“有些疼。”男人皺皺眉。
“那怎麼辦?“
趙嫣也顧不上什麼“非禮勿視”了,也忘了男人本就是戰場里廝殺長大的,快步上前,查看了兩眼。
“太醫的手法過重,或許殿下紆尊親自包扎,就沒那麼疼了。“
男人藏起眸底的笑意,輕淡道,“誰知道呢。”
—旁的太醫無端被“潑臟水”,登時胡子了。
他眼觀鼻鼻觀心地放下手中包扎一半的繃帶,垂首退至—旁。
自那以后,趙嫣約察覺出自己待聞人藺、亦或是聞人藺待,似乎有那麼點不一樣了。
上元節一過,定遠侯聞人晉平因舊疾復發,暫卸東宮太傅之職。
這日,崇文殿來了位新的太子傅———襲暗的文武袖袍,肩闊長,年輕而又俊。
這位太子傅什麼都好,就是過于冷淡嚴苛,勒令公主與太子伴讀們必須恪守男大防,私下男學生相距不得低于丈。
并且,霍蓁蓁發現自從換了夫子后,每日早晨們來崇文殿讀書,都能看見趙嫣案幾上擺著各不一的咸口點心,十幾天不帶重樣!
霍蓁蓁想吃兩塊,還被年輕的太子太傅當眾點名,去一旁罰抄文章。
但霍蓁蓁覺得,最慘的還得是趙嫣——因為聞人藺那廝總是盯著趙嫣,不住點的名回答問題。
若是答不出,聞人藺還會將趙嫣留在崇文殿補習,好半天都不放走。
大概沒挨戒尺吧。
霍蓁蓁了肩膀,投給趙嫣—個同的眼神。
春日鳥雀啁啾,夕滾下屋脊,只余三尺金紗似的余暉斜斜鋪展于窗臺下。
崇文殿西次間,趙嫣托腮而坐,垂眸默誦今天的兵法章要,哼道:“你就是在刁難我吧,聞人藺!旁人都不需要背這些,偏將我留下來。”
聞人藺將洗凈的殷紅櫻桃遞至的邊,慢悠悠笑道:“胡說,臣明明是關殿下。"
趙嫣張含過,又哼了聲。
正此時,殿門外腳步聲靠近,溫完書的年邁進來,喚了聲:“嫣兒,功課背完了麼?”趙嫣做賊心虛,險些被櫻桃核嗆住。
聞人藺抬掌,接住了小公主慌忙間咳出的櫻桃核。趙嫣卻慌忙推開他,抱著書坐遠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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