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蘇稚杳只想在酒店待著了。
距離藝節開幕還有兩天,白天找家琴房練琴,夜就回酒店,半句閑話都不多聊。
程大爺倒是頗有耐心,仿佛這趟過來真是單純為了保護,從餐到出行也安排得妥妥當當,把小茸的活都搶完了。
到藝節開幕前一晚。
蘇稚杳終于還是沒忍住。
等聽見隔壁房門一關響,程覺進了他自己的套間,蘇稚杳就馬上隨便裹上一件厚絨長外套,怕驚到他,所以沒小茸,自己悄無聲息地出了酒店。
經過外面的總花壇,后骨碌一聲,有鵝卵石被踢得滾的聲響。
還以為是程覺又跟上來了。
不耐煩回頭,空空,路燈下只有散尾葵婆娑的影子,沒有人。
蘇稚杳松了眉。
港區街景和京市有著一種很相似的新舊矛盾,幢幢嶄新的天大廈拔地而起,錯落集,可高樓的影底下,隨可見縱橫在舊巷里的筒子樓。
銹蝕的防盜鐵門,小廣告得方寸不的水泥墻,近大道的地方要亮堂些,外墻側掛出許多復古的紅綠店名燈牌,橫豎擁不一。
蘇稚杳只是想在這片久違的土地走一走,氣,卻沒想到,那家雪糕店居然還在。
舊墻上綠茸茸的青苔,生在這那,店門外橫出一塊掛牌,亮著字。
【雪條鋪】
驚喜地走進去,店里一點兒沒變,三兩張木椅子,一臺老式冰柜,只是明顯陳舊了。
店主也從當年的帥大叔了灰發小老頭。
“要一支海鹽椰味的,師傅。”蘇稚杳指指冰柜里藍包裝的那堆。
老爺爺把雪糕遞過去,過下的老花鏡看著說:“天咁冷,囡囡慢啲食,雪條唔會融啦。”
聲音里一如既往的溫和,仿佛讓時間突然有了實,那一刻,清晰到十余年時真實的流逝。
其實沒聽懂意思,但蘇稚杳還是對他笑了。
舊巷子很冷清,路也昏暗,蘇稚杳沒打算逗留,冰手的雪糕塞進外套厚口袋里,心滿意足地準備回酒店,結束短暫的故地重游。
穿堂風刺臉,四周越發靜得詭異。
后知后覺到一心慌,蘇稚杳攏外套,加快步子。
幾平方的窄道橫七豎八地停滿破舊自行車,不易通行,蘇稚杳想邁過去。
看路時一低頭,后方有雙似曾相識的棕皮男士馬丁靴,無聲無息出現在的余里。
陡然間,覺這是曾在和平大院停車場里尾隨的人……
難道他不遠萬里,都跟蹤到港區了?
蘇稚杳心驚跳,驀地回頭。
看見了匿在暗中的男子。
這里偏僻,男子沒想躲藏,被發現,就壯著膽走出暗。
幾乎是同一秒,蘇稚杳扭頭就想跑,聽見后男子喊“等等”。
沒邁出兩步,被扯住外套。
蘇稚杳驚一聲,本能甩袖,胳膊掙扎著出來,離外套,慣一踉蹌,人跌坐在自行車堆里。
“別怕,你別怕——”
男子似乎比還要驚慌,見摔倒,忙不迭手,示意自己不過去。
聽見普通話,某個懷疑落實。
蘇稚杳悚然地著他。
“你不要怕,杳杳。”男子著丟棄的外套,手腳不知往哪兒放,安的話很焦急:“我不是想傷害你!”
知道名字,他果然是預謀已久。
蘇稚杳害怕得蜷起來,抗拒地瞪他一眼:“……你是誰啊?”
“我、我……”一和說話,男子就有點生理地無措,語無倫次:“我喜歡你很多年了,杳杳,我真的很喜歡你……我只是、只是想找機會和你認識,希你能答應和我約會,你不要怕……”
蘇稚杳從話里行間確定,他不是綁匪,而是類似于私生的存在。
這倒是讓稍稍冷靜一些。
“別過來!”蘇稚杳喝聲不準他前進。
男子形虛瘦,看著忠厚的。
蘇稚杳屏了會兒氣,表現出幾分似真似假的弱:“你……嚇到我了。”
男子急忙退后半步:“我不過去!不過去!你小心,別被車刮傷了。”
蘇稚杳向后面。
自行車歪歪扭扭擋著過道,跑不了……
-
“羅祈的事查清了,他父親混黑路子做了不干凈的生意,被人抓到把柄,以此要挾,他不想父親進去,所以借您之便,登陸網想盜取總部的機文件。”
港區的夜晚霓虹炫目,黑商務車穿梭在九龍繁華連綿的大廈間。
賀司嶼以手支額,倚在窗邊,闔目聽著。
副駕駛座,徐界接著同他報告:“不過他不知道部有雙層防止非法侵的警報系統,沒有您的許可,私自查看一定會發警報,因此沒能得手。”
賀司嶼神并無任何異樣,漠然依舊,片刻后,他冷冷淡淡問重點:“誰。”
要挾羅祈的人。
徐界回答:“您大伯。”
賀司嶼角勾起一諷笑,懶態底下著一層翳:“亞太區行政董事的位置坐得不滿意,那就給他挪挪。”
聞言,徐界在心里提前為賀榮默哀。
他的好日子到頭了。
車里安靜下來,徐界思來想去半天,還是沒忍住開口:“先生,明天董事會結束,晚上的時間空著,您要約蘇小姐用晚餐嗎?現在應該就在港區。”
賀司嶼緩緩睜開眼,先前聽到的那些,都不如此刻得知這姑娘人在港區帶給他的意外要多。
“你倒是清楚行程。”他淡聲。
徐界立馬解釋:“明天國際藝節開幕,您前段日子托人送了蘇小姐幾張場票,不出意外,蘇小姐今天該到港區了。”
賀司嶼想起是有這回事。
這頓飯還了也好,省得再鬧騰不休。
賀司嶼指腹按過手機,憑借記憶撥出蘇稚杳的號碼,的手機號不是從那條巾上記下的,zane早已給過他。
過了好一會兒,對方接通。
賀司嶼秉著公事公辦的態度,語氣沒有起伏,開門見山:“蘇小姐,明晚我有一小時的時間。”
良久,那邊都是寂靜無聲。
似乎不敢置信電話里是他的聲音,呆愣很久,才帶著揣測,虛飄飄地問:“賀司嶼?”
“嗯。”
想等表態,對面卻沒聲了。
又過半晌,他索直接說明白:“明晚七點,九龍國際中心餐廳,你自己……”
“賀司嶼。”突然了一聲他的名字。
賀司嶼覺到聲音空,失去了平日里嘰嘰喳喳的活力,甚至有些木訥。
下一秒,又聽見略有些低迷無助地,接著出聲。
“我在警署……”
賀司嶼神一凝,眉眼沉下。
-
警署治安科。
辦案大廳的背景墻高懸著紫荊花警徽,蘇稚杳坐在椅子上,盯著徽底藍部“港區警察”四個字發呆。
四周傳耳底的全是難以聽懂的粵語。
“唔做嘢就冇飯食,撲你個街!”
“你再講!”
“揾你死鬼老母去啊衰嘢!”
……
幾撥鬧事被帶到警署的人還在沒完地吵,警長到后,扯著嗓子一吼:“鬧乜鬧,都想踎格子啦!”
大廳里瞬息靜下。
一名男警員拿著筆錄冊,走到面前:“咩名啊小妹?”
蘇稚杳聽不明白,眼神愣愣。
“名、字。”男警員嚼著燙的普通話。
長這麼大,蘇稚杳連京市派出所都沒進去過,忽然被關在異地警署里,人面生疏,語言不通,心慌膽怯之外,還有種令人窒息的尷尬。
一個字也不敢說。
他正想再問,過來一名警員,拍拍他肩說了句話,蘇稚杳艱難聽出幾個字眼。
好像是說“周sir來過電話了”什麼的。
男警員新奇地端詳了蘇稚杳兩眼,似是想看出到底是何來頭,而后便跟著警員離開。
蘇稚杳并著,人微微著,獨自在角落里坐得很拘謹。
夜漸深,大廳里的鬧聲漸漸散了,不知過去多久,那名警員忽地在門口喊一聲:“小妹,賀先生嚟接咗你——(賀先生來接你了)”
聽見“ho sin saang”三個音。
蘇稚杳緩緩抬起頭,一張臉仍在犯懵中。
看見賀司嶼的那一刻,蔫蔫的眼睛里終于有了緒,噌得一下站起。
擺在旁邊的臟外套被牽,口袋里的雪糕出來,落了地。
他臂彎里搭著件黑商務大,上一套高定西服,興許是工作中途.,高鼻梁上的金眼鏡還架著,站在那里長而立,冷貴矜驕。
“賀先生,您喺揾佢咩(您是找嗎)?”那邊警長親自出面,正在詢問他。
賀司嶼朝看一眼后,平靜回過頭和警長談:“喺佢(是)。”
又說,他現在就要帶走。
警長回答隨時,并告訴他,這小姑娘在老巷子被尾隨了,幸虧遇見警隊巡邏,嫌犯不慎頭撞護欄,現在在醫院理,事后會依法治安拘留。
等賀司嶼到面前時,蘇稚杳還茫然著。
他低眸,見腳邊掉著一支雪糕,歪掛在椅邊的白外套有些臟,穿著的那連更是蹭得都是黑灰。
長發蓬,垂在前,素清純楚楚,只是臉蛋也臟兮兮的,沒多。
賀司嶼掂了兩下掛在胳膊的大,思考短瞬,抖開,披到肩上。
再躬,戴著腕表的左手緩緩撿起那支海鹽椰雪糕,遞到眼前。
這一幕的氣氛,很有兩年前那個圣誕夜的味道。
賀司嶼淡聲問:“嚇到了?”
在他鄉的茫茫粵語中,聽見他沒有口音的標準普通話,蘇稚杳心里咔嗒一聲,無助和心酸瞬間開了鎖。
鼻子泛酸,鼻尖泛出紅暈,桃花眼耷拉下去,浸了似的反著淡淡水。
像只被雨打了漂亮羽的小孔雀,狼狽又招人憐。
賀司嶼蹙了下眉,聲音往下沉了幾度。
“那人欺負你了?”
蘇稚杳悠悠抬起眼睫,撞進他濃睫下那雙深黑的眸子,才發現自己正被他籠在目里。
壁鐘上的秒針嘀嗒嘀嗒在轉。
不由心,腦子還沒想好,嚨里已經低低悶出了一聲“嗯”。
其實沒有。
但委屈了是真的。
“他我……”
蘇稚杳哭腔糯中帶喪,眼底一圈泛著紅,悄悄窺他一眼,指尖住他右手,輕輕拉過來,讓他的手掌到自己腰上。
鼻音濃濃的,一副憨態可掬的模樣,哽咽向他哭訴:“……這里。”
連略為單薄,握上去是有手的,能清晰到孩子腰肢的纖細。
賀司嶼指尖一僵,子微微繃住一點。
繼續腰不是回事,但孩子可憐兮兮這樣,這種時候,放開手也不太是。
賀司嶼沒有再思索的時間。
因為后一瞬,人就上來了。
小短靴抵到他皮鞋,雙手擰住他西裝兩邊的領子,臉往下埋,嗚著聲就鉆進了他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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