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司嶼自己也說不明白,為何那晚沒有直接胳膊離開,而是坐著陪,仿佛把積攢幾十年的耐心都給了。
醉酒的人連夢都凌不定,蘇稚杳又夢到別的什麼,嗯著鼻音,聲咕噥:“不要我蘇小姐……”
白皙的臉頰和鼻尖都浮著緋.紅,略癟著,像是做夢都在生他的氣。
賀司嶼眸底閃過一瞬薄薄的笑意,目籠著臉,語氣帶著很輕的氣音,不經意間放低下去。
“所以,你想我怎麼你?”
問完賀司嶼頓了下。
小姑娘醉得一塌糊涂,在那胡言語,但他是清醒的,怎麼還跟著對上話了。
“小寶貝……”蘇稚杳慢騰騰說了句夢話,不曉得是否是在回答他。
聲音聽又撓心,綿言細語:“我乖……”
沒再出聲,呼吸淺淺,再次睡過去。
賀司嶼低頭看著。
昏暗的臥室靜悄悄,空氣里浮著恒溫的融融暖意,沉浸在靜默中。
-
雪飛整夜,于翌日初霽。
一束明朗的晴照在眼皮,蘇稚杳肚子空空,眼睫了,被醒過來。
四周環境陌生。
陌生的冷棕紅墻面,陌生的港式耀黑皮質大床,陌生的鉛灰絨被。
蘇稚杳著吊燈迷惘,思緒放空兩分鐘。
酒比溶解劑還可怕,灌腦中,把記憶都溶解掉,蘇稚杳只回想起昨夜,靠在什剎海邊醒酒,后來約有遇見賀司嶼。
然后記憶就斷斷續續的,全是碎片,記不完整了。
這里莫非是他在京市的住所?
渾筋皮般的酸,出于本能,蘇稚杳倏地往被子里探一眼,針織還好端端在上,一顆扣子都沒解開。
又恢復平靜。
昨夜掉在護欄邊的手機,此刻正躺在床頭柜上震。
蘇稚杳過手機接聽。
小茸在電話里說:“杳杳,下午兩點的航班,你準備好了就和我說哦,我和楊叔去接你。”
蘇稚杳猛然記起,自己今天要去滬城。
敷衍兩句掛斷電話,立刻下地跑出臥室。
前一秒還匆匆忙忙一團,下一秒,目越過客廳,一眼看見開放式廚房。
蘇稚杳印象中,廚房是個煙熏火燎的地方,幾乎不踏進去。
但眼前的畫面顛覆了的認知。
男人立在黑巖島臺前,一只手閑閑抄在袋里,單手持握廚用噴.火.槍,火焰勻,鋪在海鮮燴飯表面的芝士慢慢融化。
另一口鍋里咕嚕咕嚕正在熬著什麼。
手上作不不慢,格外從容,看著是個常年做菜的老手。
他應該沒有外出過,短發沒打理,只隨意抓了兩下的樣子,上單一件白襯衫配休閑,紐扣松著幾顆,袖子挽到小臂,再無過多配飾。
晨午時分的灑進落地窗,極有氛圍落在他上,讓他的影變得虛虛實實,不清晰。
蘇稚杳呆呆著,移不開眼。
聞著飄來的濃郁香味,肚子更了,再想想,.人的似乎不止是食。
賀司嶼了下眸子,不著痕跡地瞅了一眼,著腳丫子,在地毯上站著。
顯然剛蘇醒,宿眼惺忪,長發蓬。
有句詩,濃睡不消殘酒,還有句詩,睡得春酲醒,完全是當時困懶的模樣。
賀司嶼斂眸,視線回到手上。
他出袋里那只手,不說話,也不看,只隨意往某個方向大致指了下。
蘇稚杳懵怔看過去,沙發旁擺著一雙拖鞋。
反應過來,乖乖跑過去,把赤.的雙足兜進拖鞋里,因男士拖鞋過大,再走就有了噠噠聲。
賀司嶼聽著趿拉的聲音靠近。
“你還會做飯。”蘇稚杳到他對面,拉在島臺巖邊,探頭去香噴噴的燴飯,又去瞧那口正沸騰的鍋,勾起饞蟲,忍不住咽口水。
,抬頭崇拜地著他笑。
“好厲害。”
接著,蘇稚杳笑意一收,可憐地問他:“有我的份嗎?”
賀司嶼角掠過一微不可見的弧度,他關掉噴□□,揭開鍋蓋,用湯匙攪過濃稠的小米粥,才漫不經心開口。
“可以有。”
蘇稚杳臉上復又掛起笑容:“謝你。”
“占我的臥室,睡我的床。”賀司嶼放下湯匙,蓋回鍋蓋,再慢悠悠抬眼看:“蘇小姐就是這麼謝我的麼?”
蘇稚杳愣住,原來睡的是他的臥室。
梳理片刻頭緒,印象零碎,好像昨晚是自己著黑,稀里糊涂鉆進了一個被窩里。
真相大白,蘇稚杳往下矮了點子,心虛問:“那你原本……預備讓我睡哪兒?”
“沙發。”
他回答不帶猶豫,冷漠又無。
蘇稚杳難以置信地驚了幾秒,一下支棱起,半怨半氣道:“你帶別的孩子回家,也是讓人家睡沙發的嗎?”
他語氣很淡:“不是。”
一不被待見的委屈涌上心頭,還未等蘇稚杳憂愁,接著就聽見他淡沉的聲音散漫響起。
“我沒可能帶別的孩子回家。”
大抵是醉酒后癥,蘇稚杳當時反應了半晌,才遲鈍地明白這意思。
所以是例外,至目前為止,是唯一被他帶回過家的孩子。
蘇稚杳眨了下眼睛,角的笑痕矜持不住,略有些小得意:“有且僅有我嗎?”
賀司嶼沒搭腔,雙手著袋,懶散看著。
心起起落落之后歸于愉快,蘇稚杳不在意他的無視,人往島臺面一伏,歪歪臉,眼中涌著濃厚的興致:“賀司嶼,我都還沒有問過,你有沒有鐘意的孩子呀?”
并非有心這麼問,當時因宿醉神志尚未完全復蘇,思維的神經系統于半罷.工狀態,得意忘形,一開口,話不過腦。
問完自己就覺到了不對勁。
蘇稚杳溫溫吞吞,找補一句:“朋友,不是……就是跟著你的……”
后果就是越描越黑。
很容易讓人誤以為這是在暗示,暗示對他這樣的男人而言,朋友的說法太正經,形容自己的人,他們只會說,跟著他的人,或者,他邊的人。
這話,聽著是自把他歸為了私生活混的那一類男人。
氣氛猝不及防變得有些怪異,賀司嶼也是沉默好一會兒,低沉的聲音才在香氣繚繞的空間里響起。
嗓音底下明顯附著一層不悅。
“我當蘇小姐早之前,就已經對我的生活足夠清楚了。”
又是一段靜默,賀司嶼再度開口:“心積慮接近我,口口聲聲說鐘意我,若是我有呢?你想怎麼辦?”
蘇稚杳醒悟,屏住呼吸。
賀司嶼定定看住,從嚨里哂出一聲笑:“做我見不得的小.人麼?”
盡管在他明說之前,蘇稚杳就意識到自己說錯話了,但真聽到耳朵里,心臟依舊不可抑制地了下。
下意識想承認錯誤。
那話確實有質疑他品的嫌疑,甚至聽上去,言語間都能覺出這是在和他坦言,自己至始至終只是抱著玩玩他的心態,沒有多余真心。
對方有緒理所必然。
何況是他這種,對背叛和玩弄恨之骨的人。
可話到邊,就是出不了口。
氣的子和自尊心齊齊作祟,也要怪醉后頭腦還不甚靈清,蘇稚杳口而出:“那你明明知道我和程家的親事,還不是沒避嫌,把我帶回自己這里了。”
不合時宜,雪上加霜。
話音落下的一剎那,蘇稚杳就后悔了。
賀司嶼沒錯,他不爽沒錯,說的話也沒錯,錯的是。
就算只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但假如他當真有往的對象,那煞費苦心接近豈不是太無恥,這問題,不僅看輕了他,也看輕了自己。
就不該問。
蘇稚杳在心里怨自己缺心眼,腦袋頭回這麼混沌,那種傻話都問得出來,酒真是誤人。
剛想啟賠錯,賀司嶼的聲音落了下來。
“避嫌?”
他低了下頭,笑了:“你在指什麼?指我講道德,指我有良知?”
這一聲輕笑里,蘇稚杳聽出了冷嘲和低氣,隨后他的語氣有種抑的平靜:“我是什麼樣的人人盡皆知,怎麼,沒人提醒過你麼?”
提醒過。
父親提醒過,程覺提醒過,小茸提醒過,群里的名媛千金也提醒過。
全世界都有在提醒,賀司嶼這人有多暗,恐懼他,忌諱他,見了他當遠則遠。
同樣這麼認為過,可現在,蘇稚杳覺得,他是很好說話的,有惻心,有人味。
在他那里一回復一回占到的便宜,憑的當然不是那點能耐和本事。
只是他的良心是一種氣質,在骨不在皮。
“你是哪種人?”蘇稚杳突然想聽他自己說,而不是只知別人口中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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