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聲:“你恐怕不會想走。”

 “我想走。”蘇稚杳賭氣，枉千里迢迢特意來給他過生日，著漉漉的腳:“現在就想。”

 賀司嶼低頭看著，忽然說:“今晚上，那個程覺的男孩子來找我。”

 蘇稚杳一頓，驚詫看他:“他找你去了？”

 四周靜了下。

 “聽上去，你們是先見過了。”他語氣慢慢悠悠。

 蘇稚杳也不懂為何，被他知道自己和程覺私下見過面，會有種出格的心虛，三言兩語避重就輕，溫溫吞吞說明況。

 有不安的預兆，小心問:“他找你是要做什麼？”

 賀司嶼瞳深似夜，顯得那雙眼睛深不可測，一旦墜進他的眼睛里，你就會發現，他掌握著所有的主權，萬事盡在，包括你自己。

 “他求我，放了他的未婚妻。”

 眼前的男人緩緩笑了下，笑得蘇稚杳心咯噔跳，話說得一磕一絆:“不會、是我吧？”

 “應該是你。”

 賀司嶼神著幾分散漫:“畢竟被我囚的孩子，只有你一個。”

 囚？

 蘇稚杳眨眼，云里霧里。

 想起下午程覺異常的反應，還莫名其妙要救回京市，思路忽閃，忙從抱枕推里翻找出手機，未接電話和未讀消息如涌至。

 蘇稚杳傻眼。

 “不報個平安？”賀司嶼云淡風輕，語氣里又約勾著點似是而非的戲謔。

 蘇稚杳子僵了下。

 報平安，無非是告訴他們，和賀司嶼有多要好，好到能自由地住進他家里，再就是蝴蝶效應，為目的接近利用賀司嶼的罪行，也會被公之于眾。

 不報平安，打死也不報平安。

 “不、不用吧。”支吾著說。

 賀司嶼搭起，手肘撐到沙發，以手支頤，慵懶的姿勢:“在我家住得舒服麼？”

 蘇稚杳迷失在這個問題里，點點頭。

 他慢聲補充:“梵璽的家。”

 “……”

 在蘇稚杳茫然的目里，賀司嶼微妙地牽了下:“比次頂層住著要舒服麼？”

 蘇稚杳一瞬瞠目，事敗后的驚慌，完全暴在他深邃的眼神下。

 不確定他是只知道有房子不住，非是要往他家里，還是什麼都猜到了。

 第二種況太可怕。

 蘇稚杳思緒混，輕兩下，著頭皮圓謊:“那套房子是我爸爸買的，我離家出走了，不想再花他的錢，所以、所以沒有住……”

 賀司嶼還是那般懶散的姿態，金眼鏡下一雙長眸，挑著淡淡笑意，瞧著，眼尾那一點極淺的淚痣帶出幾危險氣息。

 “他們都不我……”蘇稚杳低低嗚出聲，摟過一只枕頭，抱在懷里，埋下臉:“我來港區，就是想看看他心里還有沒有我這個兒。”

 佯哭著，悄悄覷他一眼，扯了扯他的袖:“你不要生氣……”

 賀司嶼垂下眼睫，看了眼在冷黑袖子上，孩子白潤纖細的手指，不顯山不水:“明天還想回京市？”

 蘇稚杳驀地搖頭:“不想。”

 “所以。”賀司嶼略作停頓，眉眼的游刃有余不外，只有疏懶可見:“要再待幾天麼？”

 蘇稚杳暗暗吸上一口氣。

 然后可憐過去:“要……”

 那晚，蘇稚杳在被窩里翻來覆去，始終想不通，事是怎麼發展到這地步的。

 前一刻，心還因他酒后斷片錯綜復雜，很有骨氣地對他答不理，突然間，就得為一出烏龍鬧劇引發的災難，主對他撒服。

 明明他什麼都沒做。

 卻又好像掌控著一切……

 右手腕得要養幾天，無法練琴，京市難以回去，二窈也已經托給小茸暫時照顧，蘇稚杳便就不著急，翌日睡到中午，才慢慢吞吞起床。

 那時，賀司嶼早已在公司總部。

 過二月中旬，天氣依稀有回暖的趨勢，蘇稚杳百無聊賴，在庭院的藤木椅里躺著，那天日照晴朗，午后的熱著眼皮，暖融融的氛圍下，蘇稚杳漸生困意，不經意睡過去。

 不知過去多久，院子里約有靜。

 昏昏默默間，好像聽到有客人到訪，管家出去迎接的聲音，再然后，他們從外面進去別墅，經過時，鞋子踩過草坪窸窸窣窣。

 他們似乎有短暫的停留，輕聲對話。

 “這麼躺著就睡了？”男人話里有笑。

 管家回答說:“蘇小姐在這里曬太，睡著有一會兒了，需要替您嗎？”

 男人大約是在欣賞睡的模樣，過幾秒，輕笑了聲:“不用，給蓋條毯子，等下天了要著涼。”

 管家應聲。

 耳邊模模糊糊的聲音逐漸遠去。

 溫度像是有重量，蘇稚杳睡得魘住，睫很沉，覺是太墜落在眼皮上，得睜不開眼，在接近昏迷的狀態下又睡良久，熱度一輕，眼皮到涼意，忽地一下驚醒。

 迷瞪了會兒，顛倒的神思回籠。

 原來是天了。

 蘇稚杳一聲啞甜的哈欠，用力舒展開雙臂，懶腰到一半，就見了走出別墅經過魚池的周宗彥。

 他一黑沖鋒，風流又帥氣，笑起來邊帶出括弧，與初見時一般，那雙和賀司嶼完全不同的眼睛，給人溫暖而深的覺。

 周宗彥也看到，笑著走近:“醒了？”

 蘇稚杳人還半迷糊著，等他走到跟前了，才恍過神，立馬扯下上的毯子，站起來:“周sir.”

 尾調還含有剛睡醒的輕鼻音。

 周宗彥笑笑:“說過了，下屬才那麼。”

 蘇稚杳想起他當時說，彥哥就，他和賀司嶼的顯然不錯，蘇稚杳想了想，就沒太見外，莞爾他:“宗彥哥。”

 周宗彥眸微微斂了下。

 孩子溫甜的聲音，讓他有那麼一個短瞬陷回憶。

 “賀司嶼不在。”又輕輕說道。

 周宗彥回思，若無其事一笑，拎了拎手里那雕子酒，戲言:“不找他，我來他這里點藥酒。”

 他說話的同時，蘇稚杳留意到他沖鋒立領下半半的淤青，蔓延整片肩頸。

 “是那晚傷的嗎？”蘇稚杳吃驚。

 周宗彥依舊是笑，不以為意地說只是一點磕磕，警察嘛，都是小事，很正常。

 盡管是他職責所在，但蘇稚杳心還是略有些過意不去:“不好意思啊宗彥哥，打擾你和朋友約會，而且你還傷了。”

 “朋友？”周宗彥疑問。

 蘇稚杳點點頭:“賀司嶼說的，你和朋友在九龍國際過人節。”

 周宗彥間接到某人的調侃，氣笑一聲:“敷衍家里的相親，幸虧你電話打得及時，否則我真坐不下去了。”

 蘇稚杳被他頭疼的模樣逗得一笑。

 趁機問:“那晚你們都做什麼了，他好像喝了很多酒。”

 “他沒告訴你？”

 “沒有……”

 蘇稚杳低嘆，無奈和怪怨織著:“他睡醒就跟失憶了一樣。”

 周宗彥狐疑:“不能吧？”

 “真的，他都不記得自己……”蘇稚杳止住聲音，驚險自己小差點抱怨出口。

 見眼尾有一抹赧的紅，周宗彥料定是那晚發生過事，低頭笑了笑:“妹妹，一瓶俄羅斯白酒下去，還能盲中十環的人，你也太小瞧他了。”

 蘇稚杳蹙眉:“可他真醉得很厲害。”

 周宗彥笑得越發耐人尋味:“那酒后勁是很強，但他這個人吧，后勁有多強，他的意志力就有多強。”

 日落西沉，城市漸而墮黑夜，白日里的余溫散去，庭院晚風涼如水，冷得人抖瑟。

 蘇稚杳便回到別墅里。

 傭人告訴，賀司嶼通常是要忙到很晚，不太回家用晚餐，于是蘇稚杳準備自己吃，趁著傭人備餐的時間，回房間泡了個澡。

 水霧氤氳的浴缸里，蘇稚杳靠著玩手機。

 有深刻覺到，賀司嶼架走的烏龍在圈子里鬧得有多大，可從昨晚到今晚，已經過去整整一天，不見蘇柏有任何行。

 手機里有的，也只是幾通電話和微信，來來回回還是那些話，讓懂事，不要胡鬧，乖乖向賀司嶼低頭認錯。

 很難說蘇稚杳心沒有一波，失落還是有一點的。

 但也只有那麼一小點。

 過去十分鐘左右，蘇稚杳披著睡袍下樓用晚餐，過客廳，竟見賀司嶼回來了。

 他慵懶倚在沙發里，灰黑馬甲里是一件白襯衫，松著兩顆紐扣，領帶被扯下來了，和下的西服外套一起隨意掛在扶手。

 出現時，他正握著雪茄了口，呼出淡藍的煙霧。

 他在一片朦朧中，向。

 眼前裹挾烏木香的霧氣致使產生錯覺，蘇稚杳莫名覺，他是在等，中途閑來無事，所以點了這支雪茄。

 蘇稚杳怔忡著想起下午周宗彥的話。

 酒的后勁有多強，他的意志力就有多強。

 蘇稚杳還沒來得及起疑心，賀司嶼握雪茄的手朝茶幾抬了下，目被帶過去。

 甜品小金盤里有一只泡芙，用海鹽藍的油和椰醬裱花裝飾，上面落著一層可食用金箔，特別致，賞心悅目。

 蘇稚杳眼中的狐疑瞬間被驚喜過，三兩步過去坐到他邊，傾端起小金盤，目亮盈盈地住他:“你給我帶的嗎？”

 賀司嶼沒去看的眼睛，只是把雪茄換到離遠的那只手，語氣稀松平常:“路過。”

 蘇稚杳也沒追問，迫不及待握住叉子，嘗了一口。

 還是第一次吃海鹽椰冰激凌風味的泡芙，皮很脆，香濃郁，味得笑瞇起眼。

 蘇稚杳滿眼滿足的笑意，抬起頭又向他，和他不知何時注視過來的目對上。

 賀司嶼偏過頭，去了口雪茄。

 這一眼對視，蘇稚杳恢復了些理智，了下角的屑，看住他，一本正經問:“賀司嶼，你的酒量怎麼樣？”

 煙霧在齒間停留幾秒鐘，吐出后，他才漫不經心開口:“要看跟誰比。”

 蘇稚杳張了張，聲音都沖到嚨了，言片刻，又止住，頹頹喪喪地回過。

 “算了……就當沒有過。”

 反正從他口中，是什麼都問不出的。

 蘇稚杳胳膊支著膝，掌心托腮，著泡芙，不自覺地咕噥出一聲:“賀司嶼我不開心。”

 賀司嶼慢慢回過眸來，凝著，隨著低落的語氣輕下聲:“怎麼了？”

 說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心口被什麼東西梗住了，郁著一口氣，沉不回心底，想吐出去又舍不得。

 這兩天時常冒出一個念頭，如果那天有點骨氣，睡醒沒有直接逃掉就好了，或者，是他先醒過來……

 蘇稚杳思緒萬千，居然躥起一子惆悵的心，摁不下去，攀升到眼睛里，凝聚霧。

 眼眶兜不住淚的那個瞬間，想掩飾自己的真實緒，驀地嗚咽出聲，同時撲進他懷里。

 整個人直直撞過來，撞得賀司嶼后背往沙發里陷了一下。

 他咬住雪茄，在一陣委屈發泄的哭聲中低下頭，孩子埋在他前，泣不聲，不一會兒，他襯衫就被哭了大片。

 “他們果然都是虛假意，一天了都沒來救我，嗚嗚嗚……假的都是假的……”

 緒是真的，但話不是。

 只有自己知道。

 蘇稚杳手指把他前的襯衫得皺，怕自己控制不住想要用力拍打他，哭腔寂寂的，不是那種真的崩潰大哭，而是憋著一氣，喪喪的，哭得越來越像失。

 因毫無征兆的哭泣，賀司嶼有片刻的怔愣，略一思忖，他清明的眼底若有所思，角淡淡勾起，幾不可聞地低笑了下。

 賀司嶼出胳膊，擁過肩，指尖攏著肩頭，輕輕弄，懷揣著不拆穿的語氣，慢條斯理。

 “別急寶貝，再等等。”

 他溫低沉的聲音一出，蘇稚杳委屈的哭聲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