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公主府,興地過門檻,連下人扶都不要:「溫子燁,溫子燁!」
推開那扇門,里頭空的,什麼也沒有。
風吹過珠簾。
有一瞬間我以為,溫子燁會出現在我的后,一臉嫌棄地朝我怪氣:
「喊什麼喊?我不是就在這里?」
可是沒有。
又一次,即便我不去想,但這樣的時間差真真實實地存在著。
溫子燁,在他上一世離開我的時間之前,再一次從世上消失了。
棠梨說,前一晚溫子燁明明還在的,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一個大活人就悄然走了。
我最后離開了平縣,回到宮里之后,每天渾渾噩噩。
我一直記得那天,父皇將我到邊問:「胭兒,你可還想著那個溫子燁?」
我跪下:「回父皇……恕兒臣不孝。」
父皇嘆了很長很長的一口氣:「你去吧。」
最近我總是做一個夢。
夢里有時會有褚綏之騎在馬上,緒崩潰地在喊我的名字,有時候也有溫子燁的笑臉,他穿著一席白袍,戴著斗笠,溫潤如玉。
但每次都會出現的人,居然是尋因方丈。
他捻手中佛珠,朝我一字一頓:
「命中劫,躲不過;思念因緣,不可說。」
又過了小半月,我才知道,那天父皇為什麼會嘆了那麼長的一口氣。
因為棠梨今早跟我說,寧國的安定公主就快要到大齊了。
我坐在榻上,怔愣了許久。
寧國安定公主的名字很好聽,做褚綏靈。
褚綏靈,是褚綏之的胞姐,寧國的長公主。
的名氣響遍大江南北,不是因為外貌或世,而是因為,是一名上過戰場的子。
封號安定,是因為帶兵打過仗。
上一世在寧國,與我關系不錯。說實話,褚綏靈格大方又英氣,我很喜歡。
可來齊國了,代表寧國來求親了。
前來求親的時間又比我記憶中早了不,不過我已經習慣了,并不再多想,畢竟想了也沒有什麼用。
我的腦海里浮現出夢里,尋因方丈對我的那些話……
那麼這一次,我還能躲得掉嗎?
陸|半生誤
寧國前來鞏固外,大齊設宴款待。
席間觥籌錯,我過舞姬看褚綏靈,和上一世一樣好看。
棠梨在我邊悄悄耳語:「公主,聽說寧國貴族一脈都有,您知道是什麼麼?」
「我也不知道,」我吃了一塊青提絡,「棠梨,小聲些。我們第一次見安定公主,可別讓他人覺得咱們沒禮數。」
「是,公主。」
其實我也很好奇,寧國有皇家的事,世人皆知,只是不知其為何。
然而上一世,我即便嫁過去一整年,也從未知道過寧國到底有什麼。
褚綏之沒有告訴過我,我也并沒有問過。
想到褚綏之,我又發了會呆,再抬頭,竟對上褚綏靈的眼。
笑:「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平公主見著親切,似是曾經認識一般。」
我站起來頷首:「胭兒見過安定公主。」
「不必多禮,」褚綏靈讓我坐下,起朝向我父皇,「敢問齊王,平公主今年,年方幾何?」
這一句宛若一記警鐘,在場所有人都不約而同地看向我。
除了我的父皇,他只是說了一句:「小方才到及笄之年。」
褚綏靈再次微微屈膝:「方才我見平公主容貌傾國傾城,舉手投足皆十分有靈氣。其實我本次前來齊國,還有一事相求。」
「公主請說。」我父皇點頭。
我袖下的手早已經摳破了皮。
「在座的諸位都知曉,寧國上月剛經歷了國喪,嫡皇子剛剛經過外出歷練便匆匆上位,正是基不穩之時。而鄰邊楚國虎視眈眈,新帝便帶了兵馬,花半月時間滅了楚國。」
我的父皇一點頭:「可見寧王是一世奇才。」
這件事我知道,同時也在我意料之外。
上一世,我死的時候,楚國應該還在,并且之前還同我們齊國十分好。
現在,褚綏之居然剛上位就滅了楚國。
褚綏靈頓了頓:「一世奇才不敢當,寧王怎麼說也還年輕,在我這里都只是胞弟罷了,我這個胞姐總隨時牽掛。」
「現在寧王年十九,如今寧國民風和樂,國泰民安,寧國還差一位皇后。」
我父皇沒有說話,用眼神示意褚綏靈說下去,后者會意點頭,語句擲地有聲:
「所以,我作為寧國使臣代表,替寧王來求娶齊國嫡公主秦胭,做寧國的皇后。不知,平公主是否愿意?」
雀無聲。
我甚至想立馬站起來,說我不愿意。
可父皇先我一步。
他先是咳嗽了幾聲,而后道:「今日先到這里吧,安定公主,我膝下有十幾個皇子,但公主僅胭兒這一位,的夫君自是要看意愿。這一句話就定下的話,實屬太過隨意。」
「寧王自是風流倜儻,但終大事,也要讓我的胭兒自己想一想才是。」
褚綏靈面自若,微微頷首:
「是我唐突了,那就等平公主想過之后,再作決定吧。」
褚綏靈去歇息后,父皇在殿上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胭兒,你是不是不愿意?」
我還未作答,左相已經站出一步:「公主,恕老臣直言,此次和親是非去不可啊!」
右相亦踏出一步:「臣附議,寧國已經滅了楚國,而楚國曾與我國好。況且,安定公主是上過戰場的將軍,寧國為何派前來外,此心可識!」
「臣附議!」
「臣亦附議!」
「公主,請您為大齊著想!」
呼聲激起千層浪,我突然明白了,父皇為什麼看我的眼神,那樣的深,又為什麼,在這幾天總要嘆很長的氣。
就像在說對不起,就像在告別。
父皇他是在怕!
所有人都在害怕!
他們害怕寧國!他們怕褚綏之!
因為,千古以來,從未有過新帝剛上位,就帶兵滅一國的先例!
可是褚綏之他敢!他還做到了!
這怎麼能教人不害怕!
我金枝玉葉,錦玉食了十五年整,嫡公主的份在我這里,從未有過如此重的分量。
我一直以為,平公主,齊國嫡公主,不過是個稱號罷了,有和沒有都是一樣的。
現在我才知道,不一樣的。
我是公主,我已經及笄,那就要為十五年的食無憂付出相應的代價。
我嘆息一聲:「算了,我來嫁。」
我一答應,數百大臣跪地,高呼嫡公主深明大義,我只看見父皇眼角的淚。
棠梨也哭了,跪在地上,扯著我的角,一聲聲地喊我公主。
父皇啊,兒臣不孝,兒臣這麼快又要走了。
但是您放心——這一次,我一定不讓齊國再滅于寧國手下。
這是兒臣,能為母國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無論如何,我都要試試看。
我向遠方:溫子燁,我這半生,大概又要獨一人了。
所以,你到底去了哪兒呢?
齊國去往寧國的馬車,走了整整半年。
從我的十五歲,一路走到了十六歲。
上一世,棠梨在我出嫁時生了場大病,沒有同我一道去寧國。
我在忘川時,看見過的死。就是在我躍下城樓之后,棠梨當即扯了一片白綾自縊,在家里殉了主。
這一世,由于一切時間提前了,我出嫁的時候棠梨很好,終于得以隨我一同遠走他鄉。
好歹這一次,邊還有個伴作陪,我心里的確是好了許多。
寧國的城門開了又關上,我這一生,大抵再也出不去了。
柒|再相逢
那天晚上,我終于又見到了褚綏之。
那時,棠梨候在門外,我剛沐浴完,坐在榻上思考事,不知不覺竟然閉上了眼睛。
房間門口的珠簾撞發出脆響,有一人緩緩走近。
他步子很輕,聲音卻帶笑而不容人忽略:
「我都還沒有來,我的皇后就要睡著了?」
我瞬間驚醒,抬眸看向那個人。
大約這世上除了我,夢中的郎都能是這個模樣。
褚綏之樣貌不似溫子燁般溫和,眉宇間更多了倜儻英姿。
他著一席玄鎏金線錦袍,長鶴立,如同記憶中一般,高出我許多。骨節分明的手指上,戴著一枚青綠的玉石扳指。
我張了張口,卻發不出聲音。
褚綏之我的頭:「若是困了,那就先睡覺吧。」
「?」
我有些不解地看向他,其實我現在已經不困了,并且肚子發出了不合時宜的聲。
我:「……」
褚綏之又笑了。
他笑起來其實很好看,完全不似棠梨口中,那般傳聞中的殺伐決斷惹人害怕,反而很清朗,也沒有笑話我的意思:
「是我忘記說了,桌上有皇后喜歡的青提絡,要不要吃一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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