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個書房,你依然要像以前一樣我爹,不能再我大伯,哪怕私下也是如此,務必做到謹言慎行,明白嗎?」他殷殷叮囑,「我已經死了親弟弟,不想有生之年再失去弟弟唯一的脈。」
「你明白嗎?」
我看著大伯凝重的眼神,握了握拳,低聲道:「明白。」
離開書房回到飛羽苑時,天已經微微泛白。
雪停了有些時間,地上的積雪尚無人打掃,走在其中能被雪沒過鞋面。
我回過頭看自己一路走來清晰的腳印,卻仿佛看到自己一片模糊的未來。
江湖是怎樣的?似乎跟我想象中大不一樣。
它好像不僅僅是一個快意恩仇的地方。
刀劍影,雨腥風,勾心斗角,利益爭奪,以及,欺騙瞞,出賣背叛,都是江湖的調。
老話說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我第一次有些懂得這句話。
珍珠開門看到我,欣喜地開口:「大小姐,你終于回來了。」
「先別跟我說話,我很困,想睡一覺。」我擺擺手繞過珍珠,徑直往屋里走。
這一夜聽到的事太多,我需要一些時間消化。
天塌下來也要等我睡醒再說。
16.
直到睡醒睜眼,我才記起一個很嚴重的問題。
昨日離府前我約了孟齊晚上見,但我早上才回來。
想到這里,我趕起床穿,簡單收拾之后一個鯉魚打就奔了出去。
「孟齊……」我剛喊一聲,旁邊房門吱呀一聲被打開。
我笑著轉頭,發現是娘,心里有些失。
「大小姐,孟公子有事出去了,要晚些時候才回來。」娘道。
「孟公子?」我疑地看向。
這個稱呼……聽起來有點奇怪。
娘溫和笑著,拉過我的手示意我坐下:「從今日起,孟公子便不再是大小姐的侍衛了。」
「什麼意思?」我呆呆地看著娘。
娘這才開始解釋。
我認真聽完,唯一的想就是——果然每個人都有。
而我永遠是最后一個知道的人。
孟齊確實不是一個普通的侍衛,但他沒有換名改姓,用的是本名。
在為我的侍衛之前,他原是平城孟家的主,生來錦玉食,仆從環繞。
江湖有四大家八大派,其中四大家分別為韶南齊家,嶺山魯家,肖家,平孟家,皆是盤踞一方讓朝廷無比頭疼的地頭蛇。
而四大家里孟家排名最末,也是唯一一個被朝廷暗中招安功的家族。孟家現任家主更是我娘之前行走江湖時結的義兄。
當年我爹被卷進西黎細作事件導致意外亡,從表面上看,全因孟家做事出了紕。
事過后,孟家主自覺愧疚難安,提出彌補。
但那時候娘親已經不相信江湖上的任何人,便帶著數心腹回到了京城,尋求陛下和宋府的幫助。
而孟齊之所以會被送到我邊,是因為我出生幾年后陛下因為另外一些事對孟家起了疑心。
孟家這才忍痛將孟齊送來,對外的說辭是照顧我這個義妹之,實際上是向陛下遞投名狀。
嫡長子,主,孟齊的份足夠貴重。正因貴重,方能現孟家的誠意。
加上這些年他們做事一直本分,也全力協助調查并理當年之事,宮中漸漸不再懷疑。
雙方約定好待時機放孟齊歸家,不會永遠拘著他。
如今便是時機之時。
我獲得自由,他亦如是。
若說區別,我倆唯一的區別就是:我一直被蒙在鼓里,什麼都不知道,而他對自己的境一清二楚。
據娘所言,當年提出把孟齊送到宋府時,孟家主與其夫人原有不舍,最后是孟齊自己點頭說愿意,才有了后面這些年這些事。
那時候他才多大?
八歲。
17.
時隔多年,他第一日來府中時的場景我依然記憶猶新。
一群差不多大小的孩子穿同樣的布衫站在一起,旁的小孩都面黃瘦,皮糙,眼神或不安或膽怯或迷茫。
只有他獨自在人群外圍,站得筆直,一張臉白白凈凈,一雙眼睛大而黑白分明,抿著,一副不太愿的模樣。
我當即生了興趣,毫不猶豫留下了他。
他本就對我有些抵,沒過多久又出了我害他差點淹死那件事,很長時間都沒有主同我說過一句話。
那段時間里他唯一的優點只有長得好看以及對我言聽計從,即便不愿也會照做。
比如長風欺負我,天天書也不念,凈搬著個小梯子爬墻,趴在墻頭看我練功,看就看了,看完還要說我每天圍著院子跑像個瘋婆子,扎馬步的樣子也丑得要死,沒個孩樣兒。
我本不搭理他,可聽多了也嫌煩,就喊上孟齊跟我一起去揍他。
二打一,長風毫無贏面,總是很快認慫。
但認慫歸認慫,下次還敢。
一來二去,我和孟齊一起揍長風揍了兩年,武力值瘋漲。
可能是緒都發泄出來了的緣故,兩人的關系也緩和了不。
后來在某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長風照常趴在墻頭看我和孟齊對練,在看到我徒手把孟齊的小木劍折斷之后,對我佩服得五投地,再也沒有嘲諷過,而是選擇了加。
從那以后我們的雙人隊伍就變了三人行。
除了每日例行上課以外便是一起打架聽曲上山爬樹下河捉蝦,熱熱鬧鬧互相嫌棄過了十余年。
至于珍珠,也習武,不過對打架不興趣,所以學得沒我們好,但也比一般的丫鬟強上很多。
最喜歡的是待在廚房研究吃食,而且在這方面很有天賦,我們的胃都離不開。
我一直以為,我們幾個會永遠在一起,什麼也不能把我們分開。
誰料今時不同往日,孟齊再也不是只屬于我的小侍衛。
我難免有些沮喪和茫然。
正愁苦間,孟齊回來了。
他換了比昨日更漂亮華麗的服,袖口擺邊的銀線也改為了金線。
「大小姐。」他習慣這樣我,「我有件事想跟你說。」
「什麼事?」我問道。
他繼續開口:「關于我剛來宋府沒多久,就被你喊去跳池塘撈簪子差點淹死那件事。」
聞言,我小聲嘀咕:「說了多次,不是故意刁難你。」
他一改往日嚴肅,角帶著笑意澄清:「我已經弄清楚當年原委。」
「哦?」我瞬間來了興致,「怎麼說?」
他眉目間流淌著溫,繼續開口:「之前機緣巧合從二小姐里聽到一些消息,后來又花了點時間,找到了當年那個與我同名又善水之人。」
「宋芝芝?」我疑問道。
他點頭:「此事多虧二小姐還有些印象。」
18.
在他的敘述下,我總算理清前因后果。
原來當年我無意中聽到一個小丫鬟說孟齊善水,并不是我聽岔了或者記憶出現了偏差,而是真的有這麼個人。
只是那個人孟奇,與孟齊同音不同字,是宋芝芝邊的侍衛。
那侍衛的確水極佳,在端午龍舟賽時救下了城南江家一名不慎落水的舵手。
因為立了功,大伯就作主除了他的奴籍,將他放出府去了。
想來當時是我聽到了小丫鬟們的議論,又因為走得匆忙沒聽完整,才鬧出后面一系列烏龍。
誤會解開,我如釋重負。
只是剛放松下來,念頭一轉,又想起宋芝芝和大伯他們一
家人。
這些年來,因為無知任加上不明真相導致的置氣,我實實在在給他們添了不麻煩。
如今真相一樁一樁被揭開,我越發覺得自己虧欠他們許多。
即便是無心之失,傷害卻是真實存在的。
有什麼辦法能彌補一些呢?
想了又想,我來娘。
「小庫房里面所有東西我都可以隨意支配嗎?」我問道。
娘微微一笑:「不可以。那些東西都是陛下從自己私庫中撥出,主要用途是建設星月谷和維護武林秩序所需。」
我嘟囔道:「那我之前所有開銷不也是從里面出嗎?」
娘失笑:「大小姐只要不去賭博,個人開銷便都是小頭,是九牛一,影響不了什麼。」
「好吧。」我有些泄氣。
看來不能把小庫房搬去給宋芝芝添嫁妝了。
「大小姐是想做什麼用?」娘問道。
我沒有瞞,將自己的想法和盤托出。
娘無奈地笑笑:「想要報答的心是好的,只是更應該循序漸進。你一下子想回報給人那麼多,會把人嚇到,反而不好接。尤其是宋侍郎一家人的格,更不可能一口氣接你這麼大的好。」
我有些苦惱:「那依娘所言……」
「等等,我想到了。」不等娘開口,我喜滋滋看向娘,「娘有認識通制作暗的工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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