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筠聽了這話,回想先前兩次為人所騙,先是裴江糊弄,后是那七爺哄做妾,相較之下,裴彥生著實是最好的選擇。
將蘇氏的話聽進心里,這才定了主意,“母親放心,兒曉得怎麼做。”
翌日,王君不知從何得知舒筠要赴宴,連忙坐馬車來到舒家,邀一道去逛街,蘇氏為了裝扮兒,也拿出一千兩銀票給舒筠,囑咐單嬤嬤跟過去給舒筠買套面的首飾。
王君是太上皇的外孫,時常隨母親出宮廷,一路上便給舒筠講述皇宮赴宴的規矩,舒筠既然決定好好相親,自然是字字記在心里。
*
總算是一場秋雨至,桂花開遍枝頭,太皇太后喜桂花,京城幾條主干道均種滿了此樹,舒家住在崇北坊,出胡同沿著崇文街往北走,芬芳的桂蕊便在一片細雨綿綿中悄然綻放。
那桂香時而濃烈時而淺淡,特意去聞一聞,反而什麼都聞不到,舒筠擱下車簾頗有些泄氣,舒芝便坐在對面,任由丫鬟替整理衫,見舒筠面無表,不由取笑道,
“妹妹果然是見過世面,在皇宮當過伴讀,與太上皇共宴都提不起你的興致。”
舒筠冷聲道,“姐姐是屬炮仗的嗎,還沒點就能自個兒燃起來?”
舒芝語塞,狠狠瞪了一眼,很快不知想起什麼,又一副語重心長的模樣,
“我好歹是你姐姐,祖母囑咐我看好你,你切記跟在我后莫要走。若我們姐妹能同時嫁皇家為媳,便是給舒家掙了天大的臉面。”
舒筠狐疑地瞥著,這舒芝忽然示好不知安得什麼心,莫不是在外人面前演繹姐妹深,好給挽留一些臉面?
大約是吧。
舒筠移開目,干脆閉目養神。
舒芝讓丫鬟捧起一面銅鏡,正在對鏡補妝,外頭馬車忽然停頓下來,銅鏡往前一磕,砸在腦門,疼得舒芝一聲尖,捂著痛往外呵斥一聲,
“怎麼趕的車?”
舒筠扶住窗沿穩住子,順手抬簾往外覷了一眼,只見外頭傳來一陣嗡嗡聲,前方仿佛聚滿了車馬,人滿為患,那車夫也在這時聲告罪,
“二小姐饒命,是帝駕回鑾,前面羽林衛封了道兒,咱們暫時過不去。”
舒芝一愣,臉上怨氣頓消,將銅鏡重新遞給丫鬟,順著舒筠掀簾的方向去,馬車行至崇文門附近,帝駕從東門,恰恰過崇文門往正門去,
須臾,明黃的儀仗簇擁著一輛寬大華麗的皇攆從東駛來,車布滿皇帳,帷幕飄飄,只見一道巍峨的影端坐其中,容貌為皇帳遮掩瞧不清,卻辨得出他姿筆直,雙手搭在膝蓋,巋然不,仿佛是神邸般令人不自生出景仰和敬畏。
底下臣民紛紛下跪,兩位姑娘與丫鬟也立即在馬車跪了下來。
待車駕過去,舒芝猶然引頸張,“也不知陛下生得怎般模樣?”
舒筠低頭擺弄手上新買的鐲子,不在意道,“今晚不就見到了嗎?”
人群漸漸散去,崇文門路障移開,馬車重新駛,舒芝瞥見妹妹老神在在的,勾了,
“哪里,你以為陛下是咱們想見就能見的?我昨日去淮王府請安...”說到這,舒芝語氣一頓,見舒筠果然將臉別去一旁,也生了幾分不自在,不過還是著頭皮繼續道,
“聽世子說,東海鬧倭寇,陛下數月前便移駕通州行宮,召集水兵抗倭....”
舒芝喋喋不休展示自己的見多識廣,舒筠卻無心聽顯擺,截斷的話,
“這些是朝中辛,姐姐還是慎言的好,省得給舒家招來禍事。”
舒芝訕訕一笑,“我也就是在妹妹跟前嘮叨嘮叨罷了,誰還敢在外面嚷嚷?”
舒筠不做聲了。
片刻馬車抵達東華門,聚在此等候宮的皇親貴戚極多,舒筠與舒芝份不夠,只得往后排,太上皇子嗣繁眾,除了當今皇帝,另有六位王爺,二十多位公主,王爺捎著府中兒孫,公主攜帶駙馬子,熙熙攘攘一大群人,驗怕得耗去兩個時辰。
細雨如,芍藥與舒芝的丫鬟替主子們撐傘,等了兩刻鐘,舒芝便有些撐不住,朝舒筠抱怨,
“我今日這頭面太重了,得我不過氣來。”
舒筠往發髻上瞥了一眼,舒芝今日戴了全套的金鑲玉頭面,怕是箱底的首飾,定是打算在宴席上博幾分出彩。
舒筠發飾相對便素凈些,今日梳了一個回心髻,髻上別了幾朵致的珍珠花鈿,只了一只雙金點翠發簪,簪心鑲嵌藍紅寶石,一看便知是不菲之,依蘇氏的話說,首飾在不在多,特意給舒筠這般裝扮,讓兒不失俏皮,也顯得端方穩重。
舒筠沒搭理,舒芝鬧了個沒臉。
遠遠的,瞧見裴彥生在人群中張,待他發現舒筠,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高高興興奔了過來,到了舒筠面前,又急急止住步子,道,
“筠妹妹,你隨我去前面,跟我們王府一道進去。”
裴彥生就是這般,總是一片好心,卻不顧忌場面。
舒筠朝他溫一笑,“世子,此人多,這麼做不合適。”
天并不明朗,雨霧朦朧,偏生這一笑,有撥云見月般的明艷,裴彥生看呆了去。
舒筠得側過臉,芍藥立即往前一擋,待要說話,王君不知從何冒了出來,揪了裴彥生的耳郭,將他斥開了,隨后拉著舒筠來到王家這一頭,率先了宮。
被單獨撂下的舒芝險些吐,盼著裴江能將捎進去,左右張,卻是落了個空。
午時初,所有宴客均侯在崇政殿,因是家宴,男并未分席,舒筠被裴彥生領著來給臨川王夫婦請安,淮王見狀也跟了過來,他刻意給舒筠撐面子,在臨川王夫婦面前狠狠夸了一頓舒筠,舒筠怪不好意思的。
臨川王子溫吞,沒有淮王這般豪爽,只附和兄長贊了一句,“是位好姑娘。”
臨川王王妃并不喜舒筠,偏生兒子非不可,在府上鬧絕食,王妃沒辦法才應下婚事,打量了一眼舒筠,暗道此過于貌,也不知兒子守不守得住,只是眼下擔憂已于事無補,勉強出個笑容,從手上退了個鐲子遞給舒筠,
“戴著玩吧。”
是一只頗有分量的金鐲子,一看極新,大約是特意給備的。
一旁男相看,若長輩稱心,便會將自己戴了許久的心之贈給對方,以示看重,臨川王妃這份見面禮看著豪氣,實則是敷衍,舒筠心知肚明,卻只得收下來。
裴彥生不通人世故,只顧站在一旁傻樂。
淮王倒是瞥了一眼那鐲子,暗自有了計較。
殿十分熱鬧,各家聚在一相互寒暄,舒芝好不容易尋到裴江,央求著他領著自己給淮王妃請安,王妃還是很給兒媳婦面子,“你就跟著我,哪兒不必去。”
舒芝總算是松了一口氣,著婆婆滿臉討好,“謝謝王妃,芝兒只盼著能早日侍奉王妃。”
淮王妃頷首,比起憨懵懂的舒筠,更喜歡八面玲瓏的舒芝。
一道格外高曠的笑聲從殿外傳來,眾人聽得是太上皇在笑,不約而同噤聲,回到各家席位,齊齊朝前方下跪,
“給太上皇請安,給陛下請安。”
廊外風聲鶴唳,殿燈芒絢爛。
影錯中,一道明黃的影陪著太上皇款步行來。
滿殿的喧嘩與熱鬧褪不去他眼底的清霜。
事實上這數月裴鉞并不清閑,先是錦衛查出那士子撞鼓的背后主謀,為禮部一名主事,而這禮部主事背后是何人,裴鉞心知肚明,殺一儆百,一時剎住朝廷立妃的呼聲,就連太上皇和太皇太后也不再提。
恰恰東海倭寇作,裴鉞移駕通州行宮,一面主持抗倭事宜,一面刻意將朝堂中樞轉移去通州,有意借此機會削弱中書省的職能,偏生李轍有把柄落在他手里,不敢輕舉妄。
前不久抗倭大勝,太上皇三道手書他回京過中秋。
太上皇在山呼跪拜中與裴鉞一道坐在上首,順帶將一封擬好的圣旨遞給他,
“吶,你侄兒相中了一子,是你長兄做的,你長兄眼極叼,等閑人不了他的眼,必定個不錯的子,你待會給他蓋上印璽,也算是你為長輩給晚輩的恩典。”
裴鉞面如尋常接過圣旨,往旁一擱,隨后抬目向底下烏泱泱的人群,揚聲道,
“平。”
跪在角落里的舒筠,聽到這略帶悉的嗓音,心猛地一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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