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王君后款款行來,裴鉞的目便停留在上。
可也只是一瞬,很快就挪開。
姑娘現在還沒點頭,他就必須克制。
這滿殿的姑娘,就一人穿得素凈,裴鉞心里忽然有些疼。
淮王喚了他兩聲,他方才回過神,繼續與他商定余下的人選。
太上皇著下顎,大大方方打量舒筠,待二人行了禮,一同賜坐。
王君母親并未隨駕,便帶著舒筠挨著長嫂坐在一塊。
太上皇心思既然在舒筠上,便免不了找借口問話,
“溫泉泡得可舒適?”
王君恨不得炫耀一番,立即興致回,“可舒服呢,外祖父....”
“沒問你。”太上皇截斷的話,笑瞇瞇看著舒筠。
王君默默哼了幾聲,朝舒筠扔眼神。
舒筠起屈膝一禮,眉目溫靜回道,“大約似天上的瑤池,臣謝上皇恩典。”
太上皇心里想的是,溫湯是瑤池,那舒筠便是瑤池仙子,要不是王君這個混賬礙事,大約兒子已吃到里了,頓時看外孫越發嫌棄。
太上皇還想說什麼,旁的兒子已將茶盞往他這頭推了推,太上皇還能不明白麼,只得收住話頭,轉而問起李瑛,
“瑛丫頭,昨日聽你姑祖母說,你近來畫了一幅《千里江山圖》,畫得是雍州風,可有這回事?”
李瑛終于等到太上皇主垂詢,優雅的起施了一禮,“回上皇的話,中秋家宴時,臣聽父親提起當年隨陛下征戰蕭關的景,想起時也曾去過蕭關,遂結合父親所言,畫了下來。”
太上皇暗地往裴鉞看了一眼,“是嗎,那你得空拿來與皇帝請教,若有不對之,你便重畫。”
這是明目張膽給李瑛制造接近皇帝的機會。
李瑛平日是個極為囂張霸氣的子,幾乎不屑于示弱,但在裴鉞跟前,卻罕見出子的,面微,緩緩一拜,“臣遵旨,”抬眸盈盈著皇帝,“就看陛下什麼時候得空,臣可奉于前,請陛下指正。”
由太上皇親自牽線搭橋,這樣的福分旁人羨慕不來。
唯獨崔林眼神淡漠,幾乎毫無波瀾。
自聽說謝紜被接回京城后,便知李家離倒臺不遠了。
謝家一直是皇帝制衡李家的棋子,皇帝既然讓謝家給謝紜定親,也就意味著他要對李家手了。
皇帝立誰為皇后,都不可能立李家為后。
外戚干政是皇帝的逆鱗,李瑛是個聰明的子,偏生看不這一點。
或許李瑛慕強,骨子里崇拜皇帝,那就另當別論。
崔林淺淺啜著茶,沒把這一幕放在心上,甚至沒去想著如何引起皇帝的注意。
裴鉞聽了太上皇的話,下意識看了一眼舒筠,小姑娘長的羽跟小扇子似的覆在眼下,一副置事外的模樣。
裴鉞看著的方向,語氣很是尋常,
“一幅畫而已,又不是輿圖勘測,無需費心。”
這是委婉拒絕了李瑛。
李瑛自然是失的,只是沒有表現出來,
“其實臣真正要請教的并非是畫,陛下前年提議將算學納國子監課目,臣恰恰對算籌略有些鉆研,前段時日在英華殿讀書,便整理了古往今來算學名錄,想著要編制一部算學的類書,名錄初步擬定,想請陛下過目。”
殿響起此起彼伏的氣聲。
李瑛的才學當真是難以企及。
到這個程度,皇帝不被打實在是鐵石心腸。
至太上皇和李太妃都是這麼想的。
但裴鉞不這麼想,這種大庭廣眾之下,非要以冠冕堂皇的理由著對方答應的行事作風,與李轍如出一轍,很是令人抵,況且,既然無心娶,自然也不必給留念想。
“朕是天子,不是翰林院編纂,李姑娘要編類書,可請教翰林院老學究。”
話落,殿頓時一靜。
李瑛有些下不來臺。
像塊堅不可摧的巖石,鏗鏗鏘鏘聳在那里,不肯屈服,李太妃看著侄孫倔強的模樣,很是心疼,連忙打圓場,
“瞧你,好好的姑娘家編什麼類書,”李太妃責了一聲侄孫,示意李夫人拉著李瑛坐下,又連忙轉移話題,
“對了,陛下,妾昨個兒與太上皇提議,這次行宮來了不佳麗,且不如讓諸位姑娘給陛下獻藝?”
太上皇本因裴鉞剛剛的拒絕而黑了臉,聽了李太妃這話,將火暫且下,
“朕看這個主意就很好。”他故意探頭瞥了一眼舒筠,
“舒家丫頭,朕聽淮王提起,你才貌雙全,今夜朕等著看你獻藝。”
這是暗示裴鉞,可以趁機將舒筠一道納皇宮。
他這是給裴鉞搭臺子,希兒子也沒拆他的臺。
舒筠聽了這話,文文弱弱站起,“太上皇,臣并無什麼才藝,怕讓您見笑。”
太上皇待要回,裴鉞已不悅開口,“父親,姑娘們都是正正經經的宦眷,哪個愿意拋頭面?您與太妃若想看熱鬧,可讓鐘鼓司給你們準備舞曲。”
太上皇怒火已竄到眉心,不等他發作,裴鉞已起,“京城送了折子來,兒子要去批閱,晚些時候來給您請安。”
裴鉞回到東殿沒多久,太上皇便追了過來,老人家推開殿門,來到他案前,氣沖沖罵道,
“你是不給李瑛面子嗎,你是不給你爹我面子?見一面怎麼了?你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下臉面,讓姑娘心里怎麼想?”
裴鉞冷冷淡淡回話,“您以為我是您嗎?來者不拒,看著差不多的就往皇宮里收,那后宮都快住不下了。”
太上皇眼底閃著無法遏制的怒火,“你好端端的,拿你老子說事作甚?你這麼能耐,怎麼不去和尚廟當和尚算了?”
裴鉞筆下如銀蛇,頭也沒抬,“您明知道我不可能娶李家為后,為何非要折騰這出?”
太上皇與裴鉞在理政務上路子完全不同,他苦口婆心勸道,
“鉞兒,為父明白你不喜李轍,但只要你立李瑛為后,李轍最遲兩年便可退出中樞,這是皆大歡喜的事,也可避免一場朝爭,你為什麼就要這麼拗呢?”
裴鉞筆頓了下,被擱置一旁,他抬起眸,黑沉沉的眸子里辨不出什麼緒,
“李轍這是威脅朕嗎?”
太上皇噎住,惱怒道,“我看你是當著心上人的面,不好意思青睞旁的子!”
裴鉞:“......”
父子倆自然不歡而散。
待太上皇拂袖離去,藺洵自屏風后邁了出來,他眼底翻騰著暗火,
“陛下,李轍之所以行事猖狂,是因有太上皇撐腰。”
裴鉞著朱筆沒。
太上皇時疏狂,擅結,前朝末帝□□,各地揭竿而起,太上皇便與他們那幫老兄弟聚眾稱雄,后來功改朝換代,只是國朝初立,各地豪強不服,世族離心,太上皇便采取懷籠絡的方式維護了局面。
但這種法子留下的患極大。
起先還好,待裴鉞登基,矛盾便凸顯出來,各地紛爭四起,小到蠻族作,大到蒙兀侵襲,不僅如此,在朝亦是備悍將權臣掣肘,太上皇是得過且過的子,裴鉞不是,他意識到必須以強有力的手段鎮,國朝方能長久,故而他登基這些年,一年有大半時間征戰在外。
去年年底,他總算是直搗蒙兀老,徹底平定邊關危急,大勝還朝,接下來便可騰出手收拾朝中蠹蟲。
在他離京期間,太上皇大多時候住在養心殿,看顧國政。
現在嘛。
“你暗中安排些人手上書,讓太上皇移出養心殿,切斷他與李轍等老臣的聯系。”
“臣這就去辦。”
一朝天子一朝臣,老一輩的開國功臣聰明的早已退下來頤養天年,裴鉞自然也不會虧待他們,可也有一些人自恃功勛,貪棧位甚至把持中樞,裴鉞絕對不能忍。
裴鉞擅長走一步算三步,回京之前,他早暗中布置了幾顆棋子,如今快到收網的時候。
太西斜,舒筠與王君去給幾長輩行了禮,方回到琉安宮,聽宮人稟報后院的花開的正好,王君想起自己缺的幾樣花,便帶著舒筠來后花園采花。
琉安宮有地熱,后花園的溪水常年溫熱,連著院子里也是一年四季姹紫嫣紅。
東一園殷紅的玫瑰,西一院白的茉莉花。
也有應季的紅桂。
舒筠個子比王君高些,便手執一竹盒腳踩一條矮木梯,替采桂花。
芍藥在后替穩住梯子。
采過這片樹枝,又要換個地兒,舒筠正要下來挪梯子,后忽然傳來一力量,穩穩地架著梯子換到另外一枝。
舒筠扭過頭來,那張俊臉近在遲尺,他面溫煦,與上午乾坤殿拒人千里的淡漠判若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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