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先看了一眼自己老母,再瞅著二夫人那副明樣,氣得頭昏眼花,
他將丫鬟沒來得及收好的錦杌往前一踢,大馬金刀坐在二人面前。
老夫人見他如此神,心里有些發怵,“你這是作甚?”
舒茂風口猶如油鍋似的,冷笑道,“我的好親娘,您可真是讓兒子長臉。”
老夫人云里霧里,卻也聽出話里的諷刺,老臉掛不住,“有話好好說,別怪氣。”
“好,那我問個清楚,昨個兒母親與二弟妹做了什麼?心里沒數?”
老夫人嚨一哽,心里自然有些發虛,只是面上卻不顯,皺著眉斥他,
“宅一點家務事,哪里到你一個大老爺們心。”
“呵呵呵。”大老爺譏諷地笑了幾聲,眼眶發紅怒道,“是,您也知道是一點宅家務事,可現在,咱家這點家務事弄得滿朝皆知,陛下今晨令司禮監的公公站在署區門口,當眾申斥兒子,說兒子治家不寧,縱容婦人為惡。”
“讓兒子停職半月,回府整肅。”說到最后,大老爺氣出哭腔,滿朝文武還從未有人過這等恥辱。
皇帝這一招看似只是申訴,實則是斷了大老爺仕途,更影響長房和二房幾個爺科考,也將是舒家長房與二房子嗣背負一生的罵名。
老太太一呆,手里的杯盞落,上的一瞬間消失得干凈,“怎...怎麼可能...”
大老爺怒而拔,“怎麼不可能?兒子今日了全京城的笑話了!”他氣得在屋子里來回踱步,見二夫人臉上猶有幾分幸災樂禍,氣不打一來,指著,
“你個...你個無知婦人,你還覺得置事外不是?你兒子不在朝讀書麼?你兩個兒子以后難道不科考了?還是你打算帶著他們回你們楊家夾著尾做人?”
二夫人也不是好惹的子,聽了這話臉豁然一變,也跟著站起,叉腰怒道,
“大伯兄可別把火往我上撒,搶舒筠婚事的是你兒,不是我兒,我昨日還被那小蹄子打了一頓,你看我的臉...”
二夫人臉上紅痕遍布,角更是摳出幾塊痂,若非今日要來聽蘇氏笑話,還沒好意思出門,因著被舒筠撕爛了,這會兒說話便扯開了傷口,疼得厲害,連著氣勢也弱了幾分。
大老爺看著二夫人這副胡攪蠻纏的樣子,氣得跺腳,“哎,都怪二弟過于懦弱,方縱容了你這悍婦,來人,將二老爺請去我書房,我要他休妻!”
休妻不過是嚇唬楊氏的話,楊氏卻當了真,眼珠子幾乎瞪出來,氣得往大老爺后一撲,
“你敢!”
大老爺被這架勢唬了一跳,他原先覺得大夫人方氏不夠溫,子傲慢,如今瞧了二夫人楊氏這潑婦樣,方覺妻子已經算完了,他怒得甩開,
“放肆!”
楊氏那點力氣哪比得過高大的男人,被大老爺這麼一甩,人往后撞在博古架上,窸窸窣窣的件全部倒下來,恰恰砸了一,楊氏嗚呼痛哭,疼得倒涼氣,開始在屋子撒潑打滾。
大老爺走了老遠還聽得的哭鬧,方覺皇帝申斥的沒錯,這個家著實太不像樣,是該要整肅一番了。
他一面虎虎生風往書房去,一面嚴詞厲吩咐管家,
“鎖門,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許出府!”
二老爺子,哪里敢休妻,自然是央求兄長開恩,大老爺也曉得休妻不大可能,畢竟楊氏還生了幾個孩子,得為孩子將來著想,只是決不能這麼輕饒了楊氏,非要楊家來人將楊氏接回去,想嚇唬楊氏一番。
楊氏起先還鬧,后來見大老爺真格的,沒了半分氣勢,可憐兮兮哭著求,只道自己以后本本分分做人不再作妖。
大夫人在這時了面,“你是什麼德我能不知?我告訴你,想留在舒家也可,其一,中饋出來,第二,去城外尼姑庵修行一年。”
大老爺這回堅定支持妻子,要麼休妻,要麼去尼姑庵,兩相其害取其輕,二老爺選擇了后者。大老爺曉得朝中史如今都盯著他,也不含糊,干脆利落著人將楊氏卷起塞馬車,連夜給送走了。
至于老太太,大老爺則讓在佛堂吃齋念佛,不許再管府上的事,老太太作威作福多年,愣是被氣出個好歹,泱泱昏了過去。
三房這邊誰也沒摻和長房和二房的事,舒瀾風告了幾日假,舒筠一心一意照料母親。
有了太醫心調理,蘇氏病一日好過一日,如同死過一次,心里越發看開了,不再催促舒筠的婚事。
這當中,陳文舟聽聞蘇氏病重,攜禮上門探,他不能去后宅,便在書房給舒瀾風請安,幾番問婚事,見舒瀾風心不佳,便忍不言,待小廝送他出門時,卻見一俏生生的姑娘立在竹林石徑口子上。
這僅僅是陳文舟第二次見舒筠,可那日相見,模樣便刻在他腦海里,揮之不去,他克制著緒,隔著數步距離,朝拱手,
“舒姑娘安。”
舒筠面帶愧回了一禮,開門見山道,“冒昧攔公子大駕,實在有事相告,先前聞公子求親,舒筠倍慚愧,今日不防告訴公子,我心中有人,此生非他不嫁,怕是得辜負公子一片誠心。”
陳文舟一呆,一貫沉靜的面容瞬間閃過諸多復雜的緒,只是他與舒筠到底陌生,哪敢多問,人家姑娘如此斬釘截鐵,可見是主意已定,他心中自然是難的,卻也不敢輕易表出,只憾地嘆了嘆氣,朝再拱手,
“是我唐突了,在下這就告辭。”
旋即頭也不回離開。
舒筠回到閨房,想起自己剛剛那番話,面頰滾燙,捧著雙頰,坐在雕窗下,心想著已半月未見他,他幫了這麼大忙,總該要親自與他道謝才。
如今母親已大好,府上還有藥看守,是無需擔心的,舒筠重新梳妝一番,回去杏花堂,見母親含笑在看小丫鬟繡的花,不好意思站在門口,朝母親撒,
“娘,君姐姐來過府上數回,很擔心您的病,兒念著今日天氣好,想去王家看,表示謝意。”
蘇氏怎麼可能不答應,“王夫人上回登門,我子不好怠慢了,不曾厚待,你親自去給王夫人磕個頭,與我賠個不是。”又吩咐單嬤嬤給舒筠拿銀票。
舒筠接過一千兩銀票高高興興出了門,怕母親掛心,果真先去了一趟王家,給王老夫人磕頭,又央求著王君陪出門,
兩位姑娘沿著廊廡往王君閨房走,王君悄悄打量,
“去哪兒?”
舒筠紅著臉小聲道,“我想宮去謝恩....”說完害躁地垂下眸。
王君捂著興地笑了好一會兒,“你個小蹄子...但是我告訴你,我和我娘上午給太皇太后請安回來,得知陛下不在宮里。”
舒筠心頭微有失落,“這樣啊....”
二人剛用過午膳,王君眼瞅著風和日麗,實在不想辜負大好時,便拉著出門,“走,你的花房修好了沒,帶我去瞧瞧,我正好多了幾盆蘭花沒地兒擱,送去你花房吧。”
小姑娘緒來得快去得也快,舒筠半月沒去別苑,立即來了興致。
王君吩咐春花與芍藥去抱蘭花,自個兒先帶著舒筠上了馬車。
午時末,一行人來到舒筠的別苑。
別苑地城南的崇南坊,毗鄰東城門,此挨著幾個湖泊,風景秀麗,淮王早年也頗有幾分風流,常日在此呼朋喚友,園子自然修得十分致瑰麗,亭臺閣謝,環廊相接,繁復的藻井,綠窗墻,與皇家園林也不遑多讓。
整個別苑分為兩,沿著中軸線往西為平日寢居待客之地,東面則整一個全是園林。
那間新修的花房就在東面那片園子里。
上回花房損壞后,舒筠重新搭了一間,上方用琉璃做遮擋,四周明,沿著花房往里,便是一狹長的葡萄架,這個季節葡萄架上頭只殘有些許溜溜的藤條,若是到了夏日,綠茵林層層疊疊堆積在此,還不知有多涼爽呢,過了葡萄架,又是一間小暖室,這里安置了一些適合溫氣候的花種。
舒筠對種植花草并無過多鉆研,倒是王君興趣濃厚,一頭扎進去,哪盆花該澆水了,哪盆花該剪枝椏了,帶著春花忙得不亦樂乎。
舒筠被秋曬得渾懶洋洋的,打算去尋管事看看賬本,別看這宅子是送的,里頭奴仆花園皆要開銷,宅子來得容易,守住卻難,吩咐芍藥,
“你去幫王姐姐。”
扔下這話,自個兒沿著石徑出了這片院子,院子往西是一竹林,竹林枯落稀稀疏疏,遠的湖山被竹林晃得斑駁陸離,順著彎曲的石徑繞出竹林,忽然瞥見前方石拱橋上立著一人。
他穿著件月白的暗紋袍子,白玉而冠,平日冷峻清執的氣場,被這溫煦的暈染,變得溫秀而從容。
舒筠許久不曾見他,心口涌上一熱浪,小跑著上前,
“陛下....”
聲音太甜了,仿佛破開這場蕭瑟的秋風,帶著春日的朝氣,朝他撲來。
裴鉞眼神是清明而克制的,他自然而然出手,
“急什麼,朕又沒走。”
舒筠跑上石橋,也不由自主將手出去。
裴鉞輕輕拽住了,帶著往對岸去。
他手掌過于寬大,握住整個荑還綽綽有余,裴鉞握得并不,舒筠沒有掙開,只是漸漸的,那溫熱后知后覺爬上的耳梢。
的臉燙極了。
不對,怎麼就握住了。
這算怎麼回事?
那一夜著實冒出給他做妃子的念頭,只是真到這一步,舒筠又格外不自在,瞄了一眼側的男人,他高大拔,沉穩淵渟,遇見他是的幸運,只是那座森嚴的皇宮還令犯怵。
開弓沒有回頭箭。
不可能接了他的好,又開始退。
舒筠慢慢放松,
一口氣剛卸下來,被握著的那只手掌心開始冒汗,他不會就這麼牽著,牽了皇宮吧,可是一點準備都沒有。
舒筠的臉如蒸霞蔚。
裴鉞剛從南郊巡營回來,南軍昨夜出了一趟岔子,幾名將士酒后鬧事,相互斗毆出現死傷,裴鉞震怒,親自去了一趟南營,軍中派系極多,也不是人人是他心腹,這里有些兵是他帶出來的,還有些是老勛貴的舊系,盤錯節。
他正琢磨著如何借力打力,收服一批舊將,目便瞥見了舒筠那只手。
他方才牽是下意識的作,回眸往拱橋一眼,二人從拱橋下來也走了一盞茶功夫了,若覺得冒犯必定會掙,然而姑娘并沒有。
這是默許了?
的事,不用刻意去問,有的時候便是心照不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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