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人間翹楚（）

欒巧傾翹著二郎在自家客廳的沙發上晃了好一會兒,才終於等到公用浴室的磨砂玻璃門被人從裏麵拉開。

那個比還要矮上一兩公分的年慢吞吞地、一瘸一拐地從滿是水汽的浴室裏走了出來。

黑的碎發已經被得半幹，順帖地垂下來,碎碎地遮住年的眉眼,隻出好看的鼻梁和。

他微低著頭，手裏抱著浴巾,上穿著的是欒巧傾剛剛遞給他的自己的襯衫和長，大比他自己那一套要適合得多，到底是男生，肩背骨架要比孩子的寬一些,撐起襯衫來也好看。

欒巧傾看得呆了兩秒,從沙發上蹦下來。

像隻猴子似的，幾乎是跑跑跳跳地來到年麵前，手拍了拍文彬的肩膀,呲著牙笑：“沒想到你換好服看起來還人模人樣的嘛，哪像剛剛,在牆角跟隻髒兮兮的土狗似的。”

文彬被拍得晃了一下,眉也輕皺起來。

欒巧傾這才想起什麽,“哦,你上還有傷是不是？我給忘了。來,你坐到沙發上,我去給你找藥箱。”欒巧傾沒給文彬半點拒絕的機會，拖著年便把人拽到沙發前。

的力氣實在大得很，半點不像個孩子，文彬原本是有心反抗的,但果真沒掙過，被拖到沙發前摁著肩膀坐了下去。

然後孩兒就嘀嘀咕咕地在家裏轉著圈找藥箱去了。

欒巧傾哼著調兒抱著藥箱回到客廳的時候，卻不由地愣住了——

抱著浴巾的年坐在沙發一角，大約出於本能地蜷著。他窩在沙發角裏歪靠著靠枕，黑碎發垂到一旁而出的眼睛闔著，顯然是已經睡過去了。

欒巧傾下意識地放慢腳步，心翼翼地走過去。

把懷裏抱著的藥箱放到了地上，自己扶著沙發扶手鬼使神差地蹲下去，觀察著年的睡。

直到欒巧傾蹲得腳都有點麻了，年還是沒有半點要清醒的跡象。

“睡得真，也不怕被人賣了，還我沒防備呢。”

姑娘嘀嘀咕咕地著，輕手輕腳跑去自己房間扯出來一條毯，給沙發上的年蓋住了。

收回手，又在原地看了幾秒。

“原來眼睛長得這麽好看，那怎麽還留這麽長的劉海，真奇怪…………”

文彬這一覺睡了不知道多久。

等他睜開眼的時候，窗外原本放晴的都已經完完全全地暗下來了。

文彬慢慢眨了眨眼，昏沉的意識讓他有點難以分辨自己此時在什麽地方，又是什麽時間。

他了，然後覺到上好像蓋了什麽而暖和的東西。文彬怔了兩秒，慢慢出手，掀起上蓋著的東西。

那是一條毯子，帶著某種好聞的清淡香氣。

“——你醒啦？”

客廳沙發這一角的靜醒了昏暗裏的姑娘。

文彬還沒來得及確定好聲音傳來的方向，就聽見“哢噠”一聲類似開關的輕響，然後眼前整個房間裏被溫暖的暈鋪滿——

沙發正對麵的餐廳廚房一化的環形吧臺前，一個剪著奇奇怪怪的寸頭的姑娘坐在高凳上，正著眼睛看他。

文彬反應了好幾秒，才慢慢想起自己在這個陌生環境的前因後果來。

他僵了幾秒，拎著毯要起。

“哎你別急著啊，我給你找來的藥箱還沒用呢。”姑娘嗖地一下從高凳上蹦了下來，幾步就跑到文彬麵前。

放在沙發旁邊的藥箱被拎到桌上，自己也坐著桌沿一角，把手搭在膝蓋上睜著眼睛看文彬。

文彬被看得渾不自在，第一次在同齡人麵前生出點局促的覺來。

兩人就這麽安靜地對視了幾十秒。

姑娘終於有點不耐煩了，“你怎麽跟個木頭似的呀，你不把傷口出來，我怎麽給你上藥呢？”

文彬終於會意。不知道是姑娘的語氣還是表讓他心裏不好意思，年沉默地憋了一會兒，臉上飄起點紅，“不用了。”

“傷了就要理傷口，你年紀怎麽那麽倔？”姑娘一副“我是大人你要聽我的”的口吻，還故意板起臉來看著文彬。

文彬拗不過，沉默數秒後慢慢出胳膊。

欒巧傾這才鬆開皺的眉頭。手給年解開襯衫的扣子，一點點挽了上去，出青紫的傷。

“還好沒有出，不然刮蹭著傷口肯定很疼……”

姑娘一邊嘀咕著，一邊從藥箱裏拿出跌打損傷的藥瓶，練地往手心裏倒出來一些，開了才一點點抹到年的手臂上。

“……”

藥水涼冰冰的，但孩兒的掌心溫熱，細膩的慢慢輕過傷痛的位置，年的臉頰一點點熱了起來。

等好不容易上完藥，文彬心裏有種如釋重負的覺。

他放下袖子站起，“謝謝……服我會洗好，給你送回來的。”

“不用了，那多麻煩，我又不一定什麽時候在家。”姑娘江湖氣十足地揮了揮手，蓋好藥箱盒子以後轉回來，眨了下眼，“你要走了啊？”

“嗯，謝……謝謝。”

“……”姑娘烏黑的眼珠滴溜溜地轉了一圈，然後出一個燦爛的笑，“謝就不用了，你幫我做件事吧。”

文彬愣了下，從碎發下抬眼看。

姑娘了肚子，“你陪我吃一頓晚飯，就算是抵過了，好不好？”

“…………”

文彬很想拒絕。

而且那個“不”字已經到邊了，但是對著姑娘那雙烏黑的眼睛，話卻怎麽也出不了口。

鬼使神差地，他慢慢點下頭去。

姑娘臉上的笑容頓時更加燦爛了，幾乎是從桌角原地跳了起來，轉就飛奔向廚房——

“你等著！看姑給你一手！”

文彬：“……”

這麽一個姑娘，也不知道是哪學來的這麽些七八糟的用詞。

平心而論，欒巧傾煮泡麵的水平還是可以的。

至能吃。

雖然裏麵夾雜的部分的口有點奇怪，但文彬還是努力地把自己那碗全部吃下去了。

放下碗筷的時候，文彬明顯地從坐在自己對麵的姑娘的眼睛裏看到了心滿意足的緒。

——真是個奇怪的姑娘。

文彬那時候這樣想。

然後他便從吧臺前的凳子上下來，還是微低著頭，“我要走了。”

姑娘沉默幾秒，點點頭，還是板著大人似的氣勢，“那你，路上心。”

文彬沒話，去洗手間拿了自己洗好疊好的半，轉往玄關走。

他蹲下去換鞋的時候，姑娘似乎突然想起什麽，“我去給你找個袋子裝服。”

沒給文彬拒絕的餘地，已經轉跑回自己房間了。

欒巧傾拿著一個質袋子出來時，已經換好鞋的年安靜地站在玄關的燈裏。

欒巧傾走過去，把袋子遞給他。

“……謝謝。”

年接過，裝進，轉去開門。

然後他走了出去。

欒巧傾低了低眼，麵上笑容淡下來，等著那聲最悉的關門聲。

隻是等了好一會兒，欒巧傾都沒有等到。有點奇怪地抬起頭，就見年站在拉開的門外，扶著門把手，出遲疑的表。

欒巧傾更奇怪了，“怎麽了？”

年仍是沉默。

這沉默持續好久，欒巧傾聽見年低聲：“生日……快樂。”

欒巧傾一愣。

好半才回過神，然後慢慢出一個燦爛的笑臉。

“你怎麽知道我今過生日的？”

“日曆上，我看見了。”

“……”欒巧傾扭頭看向玄關牆壁，今的日子果然圈著一個紅紅的圈，旁邊寫著“兒的生日”。

欒巧傾呆了兩秒，扭回頭笑，“你還聰明嘛，所以知道自己有多幸運了吧——要不是不想自己一個人回來，我才不會在學校後門逛遊那麽久，更不會看見你然後帶你回來呢。”

“……”年抿著不話。

“看在你這麽聰明的份上，以後在學校就我罩你啦——你記住了，我欒巧傾，在學校裏大家都我巧巧姐，你跟他們一樣就行！以後再有人欺負你，你就報我的名字！”

“……”

“你怎麽又不話啦？”欒巧傾皺起眉，隨後大度地擺了擺手，“算了算了，不為難你了。你趕回家吧。再見啊！”

“……”

房門在年的麵前合上。

過了好久，走廊上的應燈也暗了下去。

年站在黑暗裏，抱著懷中的服袋子，慢慢轉過。

其實看見掛曆上的生日的時候他就知道了，孩兒隻是不想一個人過生日，不想一個人吃生日晚餐。

就算今晚在雨裏遇見的是一隻野貓或者土狗，大概也不會把對方抱回來的。

這點善意並非為他，大家各取所需，按他也不需要掛懷。

隻是……

年慢吞吞地挪出一步去，聲音輕得恍若不聞——

“再見。”

黑暗裏，應燈的驀地亮了起來。他麵前那條長長的走廊也被照亮了。

盡管了再見，但欒巧傾和文彬兩個人誰都沒有想到他們的再次相遇會來得這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