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千依在醫院住了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父母不知道在耳邊吵了多次架，但是最終，父親一句：「就算你不為我想，也為你想想，的病每天花錢如流水，我的廠子再賠了，我只能帶回家自生自滅了。」

只得妥協。

的病，需要錢。

很多很多的錢。

「您要我做什麼，直接說吧。」

宋合忠聽見兒鬆口的話，立刻喜笑開，眼睛裏同時也有著些許的疚，「馮總大人大量，只要你收心，以後好好跟他過，他不計較你以前那些小兒的懷，依依，我知道馮總年紀大了些，長得也丑了點，可是你如今這況……」

頓了頓，宋合忠說出後面的話，「馮總對你來說，才是最好的歸宿，我把你的況都與他說了，他說他不在意。」

如今的況……

宋千依看著父親那張陌生的臉，如果不是在病房裏，如果不是記得父親的聲音，可能連自己的父親都會不認識。

五年前，一場事故，讓大腦損，失去了辨認人臉的能力，從那之後，的生活里就只有自己。

也不對，有時候照鏡子，連自己都認不出來。

出院的三天後，換上長，出門赴馮總的約。

馮總果然與父親說的一樣，沒有計較上次的拒絕，也沒有追問忽然冒出來的男生是誰，帶去吃了大餐，還帶去買了生都喜歡的服鞋子包包，最後在一家珠寶店裏，馮總把一枚價值三十萬的鑽戒套在無名指。

臉盲癥，又稱面孔忘癥，分為兩種表現形式，一種是看不清別人的臉，一種是對臉型五失去辨認能力。

宋千依屬於後者，可以分得清老與醜，只是永遠也記不住一個人的面部特徵。

看著馮總鬆弛的臉部和的老年斑，聽到他詢問的那句「喜歡嗎？」時，角無論如何都扯不出滿意的笑。

「不喜歡？」馮總見冷著臉，以為是對這顆三十萬的鑽戒不滿意，視線掃進展櫃，在被高高供起的那顆鑽戒上停留數秒，然後拿胖的手一指，「把那個拿來。」

宋千依明顯察覺到服務員的眼神別有深意。

下無名指上的戒指放在鋼化玻璃櫃枱上，「我一個都不喜歡，走吧。」

「那明天我帶你去看看房子和車子。」馮總摟住宋千依的腰，「下個月我要去趟加拿大，到時候你跟我一塊去，帶你玩幾天。」

宋千依提不起興緻，「再說吧。」

「你是不是累了？」馮總低頭看了看錶，「時候也不早了，去我家看看吧，上個月剛換了廚子，以前在米其林餐廳里當過大廚，廚藝那是沒話說，你過去嘗嘗，給點評點評，你要是覺得不好，我就換一個，一直換到你滿意為止，以後你要常住在那兒，你滿意才最重要。」

商圈裏那些有錢的老闆，似乎都以娶年輕小老婆為榮，不上了年紀的老闆，娶的媳婦一個賽一個年輕漂亮。

馮總毫不掩飾自己的意圖，宋千依忽然覺得自己就是海鮮市場里個大多的螃蟹，被挑中了，買主迫不及待要把蒸了吃。

一千萬。

馮總在父親的廠子裏投了一千萬。

在父親眼裏，恐怕都不如那一千萬。

車子行駛在夕里，七月初的京城傍晚，喧囂而悶熱，宋千依冷若冰霜的外表下，是翻滾的煩躁。

「依依啊。」馮總坐得靠很近，握著的手，挲，「別張，我會好好待你。」

前面的隔板不知道什麼時候降下來，後座形了絕對封閉的空間。

宋千依在馮總親吻手指的時候，心下一驚，用力回手。

「依依，別怕。」馮總著氣，他想了宋千依好幾個月，現在這姑娘終於肯跟他回家，他有些等不及。

話音落時，他一把將小姑娘抱進懷裏，急不可耐地去找宋千依的。

宋千依偏開臉，那吻就落在下顎的位置，宋千依反應很大地推開幾乎將住的人。

「依依？」馮總有些不悅。

宋千依眼睛裏藏著恐懼，「停車！」

馮總皺起眉，「你確定現在要下車？」

「老宋的廠子已經開始生產，訂單也接了不，你不希他明天就破產，重新變那個被追著討債的人吧？」

宋千依白著臉，手指攥著。

遭遇事故那年，也是父親的生意遭致命打擊的時候，一夜之間，原本幸福的家庭跌深淵，父親了重創，神一度瀕臨崩潰，哪怕後來好起來，他也變了很多，不再是那個家庭的父親，一心只想著如何東山再起。

短短的一瞬，宋千依想起因廠子投生產而兩眼放的父親，想起日日愁雲籠罩的母親，想起病重在床的。

人生有太多不想做，卻不得不做的事。

手機鈴響的時候，宋千依那句『對不起』已經到了舌尖。

頓了一頓，先掏出手機。

屏幕顯示的是一串陌生號碼，看了眼沉著臉的馮總，接起電話。

「宋千依，你在哪兒？」

悉的聲音。

「有事？」

「有，很重要，關係到你今後的人生。」電話里的人說：「告訴我你的位置，我馬上過來。」

此時正是京城的晚高峰，堵車堵到懷疑人生。

馮總的車已經在濱海路滯留了半個小時，宋千依看向前面紋不的車輛，報出旁邊顯眼的建築。

又半個小時后，江易安趕到濱海路，遠遠的，他便看見宋千依站在路牙子上，目縹緲虛無。

「宋千依。」他跑過去，說話的聲音有些不穩。

宋千依轉頭看過來，依然是陌生的眼神，盯著他的臉，似乎是在仔細辨認他是誰。

沒等認出來，他主報出自己名字：「江易安。」

「這個給你。」江易安從兜里掏出信封，遞給宋千依，「我剛才去了你家，知道你跟馮總出來的，不管你的決定是什麼，我都希你能在看完裏面的東西之後，有個最正確的、對自己最好的決定。」

宋千依低頭打開信封，出來的，是兩張支票，一張一千萬，一張兩百萬。

「一千萬還給馮總，兩百萬給你看病。」

宋千依抬頭看向江易安，「你想從我這得到什麼？」

「我什麼都不要。」江易安說：「我只是希你不要走歪路，宋千依，每個人的生命都來之不易，不要糟踐自己的人生。」

「什麼都不要，你是**嗎？」宋千依邊難得出笑容，很淡，依然江易安看呆了。

「宋千依，多笑笑，生活沒你想的那麼糟糕。」

宋千依緩緩斂了邊的弧度，「可也不那麼好，即便有，也是轉瞬即逝。」

「我給你寫張借條，將來，我會還給你。」宋千依寫好借條，用筆塗滿拇指指腹，在自己的簽名下按下手印。

江易安接過借條，「我送你回去吧。」

和上次一樣，先坐地鐵，后是公，到達宋千依所住的安置小區，天已經黑了，宋千依沒有立刻回去，帶江易安去了小區對面的一家麵館。

「請你吃飯。」

江易安沒有拒絕，也沒有對小麵館表現出嫌棄，哪怕他看見髒兮兮的環境時提不起一點食慾。

飯後，宋千依說：「送我到樓底下吧，天黑了。」

江易安仍未拒絕。

到了最裏面的一棟六層高樓下，宋千依說：「等我幾分鐘，我上去拿個東西。」

不一會兒，跑下樓，微微地站在江易安面前，掌心朝向握拳送到他前，然後打開手指，小姑娘細白的掌心裏躺著一枚男士針，小小的淡金鏤空楓葉設計，很是別緻。

「下次見面，你戴上它，我就能認出你了。」宋千依說：「免得將來，我把錢還錯了人。」

江易安上次在醫院聽到宋合忠的話，回去他特意上網查了，才明白宋千依為什麼每次見到他，都是茫然不識的神。

他笑，手接過來：「萬一別人戴了和我一樣的針呢？」

「不會。」宋千依說：「針是我自己設計，自己做的，就算有相似的設計，我也能認出我自己做的。」

分別前，宋千依又說：「謝謝你，江易安。」

……

江易安回到家，將那張欠條細心夾進書里，顧欣端著一碗百合粥敲門進來時，就瞧見兒子對著一本書怔怔出神的模樣。

「幫了你那位朋友了？」將托盤擱在書桌上，又把碗放在兒子手邊。

江易安點頭，嗯了一聲，端起碗，指腹到的溫度正好，於是仰著脖子兩口喝了一碗粥。

「易安，你有沒有想過出國讀大學？」

顧欣笑瞇瞇的，宋羨魚家的兩個，都在英國讀大學，蘇玉琢家的那個聽說今年也準備當換生去國。

「沒這個打算。」江易安道。

「那好吧。」顧欣收拾了碗，端起托盤，「那你早點休息。」

走到門口，顧欣又回頭：「什麼時間把你那朋友帶回來吃飯吧，我最近剛學了道菜，正好讓幫我嘗嘗做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