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裡雖有一座摘星樓比此還要高些,可往外看去,不過是屋宇連片,還不如這裡熱鬧。
褚清輝坐在帷幔之後,小心的掀開一點,看著外頭的街道,車來人往,商鋪小販,雖離得遠,可看著就覺賣喊價聲在耳旁,不由回頭來羨慕道:「你平日雖也不能出門,可看見的總比我多些。」
林芷蘭本也含笑看著,聽見這話,不知想起什麼,眉眼間染上幾分憂愁,「我也看不了多時日了。」
褚清輝知道的意思,林芷蘭的親事年前就已定下,對方是林府世,鎮南將軍張家二子。
須知,雖林老爺為文,可林家世代皆為武將。當初皇后同意親妹與林老爺的親事,其中有一點,就是看重林家武將之風,宅中沒有尋常權貴諸多私。
事實證明,皇后並沒有看走眼。如今林老爺林夫人為兒選婿,也考慮到這點。
林芷蘭容貌秀,溫順,自小在這樣簡單的環境中長大,子裡也有幾分單純。林夫人自問教不來後院那些明爭暗鬥的手段,也不願兒陷其中,便推了另一家門第更高的,選了家風純正的張府。如今,張家二爺便在宮裡當差。
褚清輝聽聞,絞盡腦想了想,怎麼也記不起張家二爺是哪一個,笑瞇瞇道:「你與他見過面了嗎?有沒有什麼書件信要我替你遞一下,我不介意當隻鴻雁哦。」
林芷蘭紅了臉,「見過一次。」
親事定下之後,張家二爺借著拜訪世伯的名頭,來過一趟林府,林芷蘭就悄悄躲在屏風後看了一眼。
褚清輝忙追問:「他長得怎麼樣?你喜不喜歡?」
林芷蘭得捂住了臉,「表姐問這個做什麼?」
褚清輝再不開竅,看這樣,也明白幾分,不由笑道:「看來你是很喜歡啦。改日我到要會會,這個張家二爺是何方人,竟只一眼就把我的好表妹拐走了。」
林芷蘭低著頭,沒好意思說話。對於未來夫婿還是滿意的,心裡也有幾分期待,不過,想到不日便要出嫁離家,離開陪伴了十多年的父母,又開始迷茫惆悵。
褚清輝看一會兒欣喜,一會兒,一會兒憂愁,心中好笑之餘,也有些好奇,嫁人難道真的有那樣神奇嗎?讓人又喜又憂的。
以後,到底會嫁給誰?
想到這個問題,本毫無煩惱的眉間也微微皺起。
想不明白索不想,又著帷幔,掀開一條隙往外看。
外頭除了街道,還有相鄰的許多宅第,不過,大部分宅院都掩蓋在高牆之後,看不清其的景。唯有一間宅子,不止牆院比別家低矮,裡頭花園假山流水小橋更是一個都沒有,整座院子禿禿的,連樹都不見一棵,只有幾大間灰樸樸的院子,看著好不寒酸。可看那大宅的建制,又分明不是尋常人家,怎麼會如此落魄?
覺得奇怪,便問林芷蘭:「那是誰家的府第?」
林芷蘭湊過來看了一眼,道:「是大將軍府。」
褚清輝心頭忽然一跳,疑地了自己口,不知是為何,又問道:「哪位大將軍?」
林芷蘭笑道:「表姐若是問我別家,我還真不知,這間宅子卻是知道的,是神武大將軍府邸,我從小就看見那座府宅,十幾年了,邊上的大宅拆了又建,建了又加高,唯有大將軍府,連一磚一瓦都不曾過。」
每一位神武大將軍的任期是五年,十幾年間,至換過三人,那座宅子竟一直都是這樣子。褚清輝疑,「大將軍的俸祿難道不夠他修宅子?」
林芷蘭搖搖頭,「我也問過爹爹,他只說,大將軍是真正灑之人。」
褚清輝似懂非懂。不知為何,方才看那院子還覺得寒酸,如今知道它是神武大將軍的府第之後,不管怎麼看,都覺得它就該是這樣子了。
想,大將軍本就不同於常人,住宅不同於常人的院子裡,似乎也理所當然。
不由又往那座院子裡看了一眼,不知看見什麼,猛地瞪大了眼睛,愣得待坐許久才回過神,忙轉過,面上發紅。
林芷蘭又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並沒有發現的異常。
褚清輝覺得臉上有些熱,心頭怦怦直跳。
不知道這是怎麼了,使勁按了按口,想要止住那過於劇烈的跳,卻無濟於事。
又了臉頰,發涼的手背在臉蛋上,熱乎乎的臉燒得腦袋都有些暈了,但眼前卻一下一下閃過方才看見的景象。
其實兩府離得有些遠,又隔著帷幔,看見的人也就如一模糊的火柴那般大,本分辨不清面貌,但卻知道,那個背影就是他。
他、他竟然著上,似乎剛練完武,很熱的樣子,從院子的水缸中打了一桶水,兜頭潑下。
如今春寒料峭,屋頂的雪還沒化乾淨,他就那樣一桶冷水倒下來,竟不覺得冷嗎?
不知為何,越是想起那個場景,心口就跳得越快,臉上越熱,褚清輝覺得自己有些不正常,使勁甩了甩腦袋,卻除了讓自己更暈,一點用都沒有。
從嚨裡發出一聲咽嗚,整個人趴在桌子上。
林芷蘭這才回過神,忙問道:「表姐怎麼了?」
褚清輝有氣無力的擺擺手,吸了吸鼻子,「頭暈。」
林芷蘭趕的額頭,「有點燙,是不是寒了?」
褚清輝又嗚了一聲,「沒有,就是有些熱,應該一會兒就好了。」
林芷蘭頗覺得稀奇,表姐怕冷,那是出了名的,就算是大暑天,也不見說一個熱字,如今才二月出頭,怎就熱了?
還是擔心褚清輝是不是病了,不過,好在趴了一會兒之後,臉上熱度終於散下。
褚清輝不敢再往外頭看了。
其實,父皇和太子哥哥赤著上的模樣,也曾見過,那會兒年紀小,覺得與自己沒什麼不同,更不會像如今這般,無由來的心慌。
明明、明明不是坦,也沒做虧心事,為何會有這樣心慌的覺呢?
離開林府回宮的路上,便有些神思不屬,連轎子什麼時候停下都不知道。
紫蘇在轎外輕聲道:「公主,王家爺在前頭求見,不知公主是否要見他?」
「誰?」褚清輝沒有反應過來。
「太子伴讀王公子。」
褚清輝眨了眨眼,這才回魂,「王旭東?」
「是。」
褚清輝想了想,雖然與太子幾位伴讀早就認識,但畢竟眼下只有王旭東一個,不好單獨與他見面,便說:「有什麼話,你他到這裡來說吧。」
很快,有一個聲音隔著轎子道:「王旭東見過公主。」
褚清輝在轎點了點頭,「聽說你要見我,不知是為了何事?」
王旭東聽著這聲音,許久沒說話。
褚清輝疑地掀起一角轎簾看了一眼,見他還在,便放下了。
看到那一瞬即逝的面孔,王旭東側的拳頭,手背上青筋暴起。
轎子周邊的侍衛眼也不眨的盯著他,只要他有不敬的舉,立即將其制住。
但王旭東沒有打算做什麼,他只是緩緩的鬆開手。就這一個作,似乎費勁了全的力氣。他深吸了一口氣,以一貫吊兒郎當的語氣笑了笑,「明天我就要去找我家老頭子了,今天我遇見公主,可見老天爺憐惜。」
褚清輝微皺了皺眉,王旭東之父遠在邊關,他說要找其父,就是要參軍的意思了,「怎麼會這樣突然?」
王旭東笑道:「不算突然,早有打算了。」
褚清輝沉默了一會兒,又掀開簾子,看著他,道:「一路珍重,我們都在京城,等著為你凱旋接風。」
王旭東斂了笑,一不的盯著,正當褚清輝疑之際,他又突然咧笑起來,「好。」
如此,便也沒了別的話,兩方很快分開。
王旭東站在街頭,看著那頂轎子越來越遠,直到消失在拐角。
他仰頭看了看天,不知道邊關的天與京城的天,是不是同一片?
他以為自己從前所為皆在掌控之中,卻不想早已被人悉知,如今京城已沒有他的立足之地,若不赴邊關,只怕永無出頭之日。
可笑不久之前,他還認為那座轎子中的人,早晚是自己的。
而今全盤落空,不知此生,是否還有達奢之時。
褚清輝回到宮中,又到了該給含章殿送食盒的時間。原本已經平復的心跳,此時又蹦起來,不知怎麼的,平日裡來來往往,去得跟自己宮殿一般的含章殿,現在突然陌生了,好像有一頭大老虎在那等著。
看了看紫蘇,道:「我要小睡一會兒,你送過去吧。」
紫蘇不疑有他,帶了兩個小宮出門,不過半個時辰就回來了。殿裡沒有靜,以為公主正睡,輕手輕腳的,卻見公主裹著毯子趴在榻上,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正看著。
紫蘇被看的腳下一頓,「公主醒了?」
褚清輝本沒睡著,含糊的點點頭,「食盒送到了嗎?」
「送到了,奴婢去時,還不到休息時間,等了一會兒才送上去。」
「那、那吃了嗎?」
「吃了,二皇子可高興了,說有他喜的酪呢。」
「其他人呢?」
「其他人也高興的。」
褚清輝看了一會兒,乾道:「哦。」
紫蘇有點不著頭腦,方才公主還高興的,怎麼現在語氣又低落了?
不說是,裹在毯子裡的褚清輝也不知自己到底要問什麼。
在榻上滾來滾去,忽然把頭罩起來,悶在毯子裡頭,低聲氣嘟嘟道:「都怪先生……誰他不穿服,嚇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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