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啦,難過得說不出話了?不至于吧,我看他也沒有多好看,你就非他不可嗎?」
語氣很有幾分恨鐵不鋼的味道。
我搖頭,淡淡道:
「我其實,只需要一個孩子在我死后繼承姜家家業。他既然不合適,不如你考慮考慮?」
4
話音未落,面前的賀聞秋睜大眼睛,一瞬間從耳紅到脖頸。
「你你你……」他紅著臉吞吞吐吐好
半晌,才吐出兩個字,「你不是子冷清的大家閨秀嗎,怎麼能張口就調戲我?這不符合你的人設!」
冷清?
我雖對他的話聽得一知半解,卻敏銳地捕捉到這兩個字,眉頭微皺。
賀聞秋說我子冷清,倒也沒錯。
從很小的時候起,我就知道自己弱多病,也很可能壽命無多。
因此,我盡可能對周圍的所有人都保持著淡漠。
除了爹娘之外,崔寧遠便是唯一一個,我難得上了心的對象。
只是到底沒什麼好結果。
如今面對賀聞秋,我發覺自己竟然也難保持冷靜和漠然,不由得多看了他幾眼。
誰知此人當即彎起角,笑得神采飛揚:
「怎麼,仔細觀察之后,是不是發現我比你那倒霉催的未婚夫長得好看多了?」
我淡淡道:「雖不及他,倒也有幾分神似。」
「姜笛!」賀聞秋又氣得跳腳,「你罵誰呢你!」
我沒再理會他,轉離開了。
回家的路上,崔寧遠明顯在置氣,向我的眼神比平日更冷。
三年來,這樣的冷遇我早該習慣。
但不知為何,對上那冰寒目的時候,我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賀聞秋的話。
「崔寧遠。」一前一后地穿過前院,我終于出聲。
他步履一頓,側過臉道:「姜姑娘有何吩咐?」
「若你有了心上人,告訴我便是,你我婚約自此取消,我也可另覓旁人……」
話還沒說完,他已經驀然轉,在漸漸暗沉的天下盯著我,眼中怒氣叢生,畔卻帶笑。
「三年前,你用寧枝的安危迫我與你訂親時,怎麼不問問我是否有心上人?」
崔寧遠嗓音發涼,
「如今你我婚約已,你又來問我。難不我崔寧遠在你眼里就是個件兒,你想要的時候就拿過來,不想要的時候又隨意踢開?」
我沉默了一下:「我并無此意。」
「還是說,如今你心里有了更好的選擇,比如……賀聞秋?」
他冷笑著湊近我,那微抿的幾乎上來,像一個沒有溫度的親吻。
我眼睫了,正要退開,后忽然響起崔寧枝的聲音:「哥哥!」
崔寧遠驀地站直了子,任由一俏衫的崔寧枝撲進他懷里。
接著,崔寧枝站直子,沖我微微福:「問姜姑娘安。」
「學了規矩,倒是比三年前懂禮許多。」我輕聲說著。
一陣寒風卷著雪粒子飛過來,撲在臉上,我忍不住偏過頭咳了幾聲。
娘帶著丫鬟急急迎出來,將狐裘裹在我上,滿目心疼地握住我冰涼的手。
又忍不住轉頭斥責:「到底是什麼要的話,非要站在院子里說?明知小笛子弱,就不能先進屋?」
崔寧枝張了張,還沒來得及出聲,崔寧遠已經將護在后,低頭認錯:
「是我的錯,沒考慮到姑娘的病。」
娘不滿地敲打他:「你與小笛已有婚約,說話何須這麼客氣?」
「親事未,禮不可廢。」他答得恭順。
事實上,在旁人面前,崔寧遠言行謹慎、時時守禮,幾乎挑不出什麼錯來。
只有和我單獨相時,他才會褪去眼睛里的偽裝,出毫不掩飾的冰冷疏離。
我也不知道怎麼想的,在侍衛來回稟,說崔寧遠又一次去醫館找唐時,坐著馬車跟了上去。
大雪連日,京中不人染了傷寒,唐醫館外排起長隊,等著問診拿藥。
我攏著斗篷走過去,正好瞧見崔寧遠一邊替抓藥,一邊側頭說著話:
「既然不能學堂讀書,我便隔一日來一趟,把先生講的講給你聽。」
聽他這麼說,唐笑得眼睛都彎起來,連連點頭,手下的作卻沒有毫延緩。
我沒有,只是沉默地著這一幕。
他收起了在我面前的疏離與厭煩,面對唐時,仿佛細致微,又萬千。
「既然如此……為何提到取消婚約,又不肯同意?」我下意識喃喃出聲,原也沒想過問誰。
然而耳畔忽然響起一道清越的嗓音,像是在回答我。
「那當然是為了利用你繼續在京城學堂讀書,最好再給他馬上要出閣的妹妹多撈點嫁妝。等明年科考一舉上位,親自告到皇上面前,再強行解除婚約也不遲嘛。」
猛然回頭,我在漫天大雪中,對上一雙亮若星辰的眼睛。
又是賀聞秋。
這人簡直神出鬼沒的。
腦中閃過這個念頭,不等我開口,距離我只有一步之遙的賀聞秋忽然邁步過來,微一側,恰好擋在我和藥鋪之間。
「低頭。」他低聲說,「別讓你那倒霉催的未婚夫看到你和我在一塊兒。」
5
這話說
得實在引人遐思,我有心想糾正,然而看到他一臉正氣,仿佛全然未察覺這話里的曖昧是多麼有失分寸。
我嘆了口氣,轉就走。
賀聞秋卻又追了上來。
「姜笛!」他這樣連名帶姓地我,「你生氣了?還是在傷心啊?」
我停住腳步,在愈發稠的漫天風雪里回頭,輕聲說:「我也不知道。」
應該是要難過的,心里好像被撒進去一把碎冰。
可尖銳的痛只是一閃而逝,很快就融化掉了。
我發現我的心,比想象中平靜許多。
只是愣神間,賀聞秋已經翻上馬,扯著韁繩來到我面前。
他微微彎,沖我出手:「上來,帶你騎馬散心,要不要?」
后綺月已經追上來,又急又氣地瞪他:
「登徒子!我家姑娘與你素不相識,怎麼可能隨隨便便與你同騎?」
賀聞秋不理會,只是專注地看著我,甚至把那只手又往前遞了遞。
他一貫懶散的眼神難得如此認真,我沉默了一下,還是把手過去。
他抓住我,用恰到好的力度往上拽。
我借著這力道轉過,沒怎麼費力,就落在了他前的馬背上。
綺月急得團團轉:「這麼大的風雪,姑娘子不好,怎麼得住!」
「無事。」我安,「你先帶人回府,留兩個人在此盯著便好。」
「那姑娘——」
賀聞秋截住的話:
「放心,我騎了得,怎麼把你家姑娘帶走的,定然會怎麼完好無損地送回府中。」
「好輕。」
賀聞秋的聲音很小,然而我與他之間,不過隔著一層兔滾邊斗篷,自然聽得清清楚楚,于是回頭了他一眼。
他卻一扯韁繩,一邊縱馬一邊開始念叨:
「你肯定沒好好吃飯。喝藥有什麼用啊,多吃兩口補充蛋白質,不比喝那些苦兮兮的中藥好多了。還有你早上喝那些清湯寡水的小米粥,就不能換牛和煎蛋……」
下駿馬疾馳,寒風卷著雪花撲面而來,正要咳嗽,一件斗篷已經落在了我前。
賀聞秋的聲音響起,卻不甚清晰:「抓好了,用來擋風。」
眼前景漸漸從高矮錯落的房屋變作城門,賀聞秋不曾停留,拋了塊牌子給守門的衛軍,接著便很順暢地出了京城。
目一片被茫茫白雪覆蓋的原野,接著賀聞秋勒了馬,微微側過臉,看著我。
「有沒有覺得心好點?」他說,「你看天大地大,何必在一棵樹上……」
可能是覺得不吉利,他把最后兩個字吞了回去。
我沉默片刻,把他扔給我的斗篷又往上拽了拽,才平靜道:「我沒有覺得心不好。」
「但你未婚夫……」
「他很快就不是了。」
我長長地吐出一口氣,像是終于說服自己放下了某種執念,
「回家后我理好一切,便會和他解除婚約。」
自小有頑疾,我很清楚,我大概率是活不過二十歲的。
爹娘待我如珠似寶,叔伯兄弟又對姜家家業虎視眈眈,因此我務必要想辦法,至為姜家留下一個繼承人。
挑中崔寧遠算是無奈之舉。
這三年來我對他和崔寧枝沒有半分薄待,縱然他的厭惡疏離從不加掩飾,我也不曾計較。
可他竟然要徹底毀掉姜家。
若那個夢就是未來會發生的事,那便是我引狼室,一手造的禍端。
聽我這麼說,賀聞秋眼睛亮了亮,卻又強裝鎮定道:
「其實你那天在學堂的提議,我回去后考慮了一下,覺得很是不錯。」
「既然你與他的婚約解除了,選我也不是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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