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含元哦了聲,坐馬上低頭看著玩笑似地問,“你不怕我嗎?”
“不!“阿果用力搖頭,“我不怕!將軍你會笑!你笑起來真好看!”
姜含元一愣。
這是生平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形容自己,失笑,搖了搖頭,俯下來,手,了阿果那覆著頭發的腦袋,將小孩還給了見狀慌忙追上來賠罪的母親,催馬去了。
這邊楊家恭送走人,鄰舍上來問話,得知詳,驚詫艷羨議論紛紛不提。姜含元出來后,張寶再不敢大意,領著順利地又尋著走了幾戶,將帶回來的家書和錢一一付,告知母親兒子在軍中的況,遇到家境貧寒窘迫的,便自己再另添些銀錢,對方若有要捎帶件的,也是一并接來。
長安皇城之大,超乎姜含元的想象,東奔西走忙了半日,到天晚,也不過只走了五六家而已,剩下幾戶和城外路遠的,今日是來不及了,留在明后幾日。等回到王府,天已黑了,束慎徽卻比還遲,人竟還在昭格堂那邊。
莊氏說,攝政王黃昏曾差人來問了一句,得知沒回,便也沒來這邊用飯。
“殿下還說,王妃你若回了,便告訴他去。外頭冷,王妃你先進去暖暖手腳,用些飯食,我這就人去請殿下回。”
莊氏命侍服侍,自己要去,被姜含元住,讓不必特意去請。
莊氏笑道:“王妃回了,豈能不殿下知道?”
姜含元是真的不想。
他若被了回來,便要勞他費神,想著如何應付自己。他心想必乏累,也不愿如此,為難別人,也自己不痛快。
知莊氏定不肯聽自己的,便改口,“那麼勞煩嬤嬤,去了再和殿下說一聲,就說我今日走了許多路,人也乏了,殿下那邊若還有事,不必特意為我而回,我自己早些歇了。”
莊氏一頓,卻也很快應是,退了出去。
束慎徽果然就沒回了。姜含元用了飯,莊氏也侍準備好了熱氣騰騰的沐湯。侍本要在旁服侍,被拒了,自己洗完,從浴房里出來,頭發的。床上多了一只熏籠。那熏籠狀若腰鼓,中空,里面燃著熏香和炭,外覆一層薄薄麂,上去很暖,冬日里,人可靠上取暖,也可用來熏或是熏發。
莊氏幫烘發,讓躺靠著,又往后塞了個墊,自己則跪坐在后,將的頭發盡數展開,均勻鋪于熏籠之上,等烘得快干了,握于手心,用只犀梳替細細地梳著,邊梳理,邊贊,“王妃真是生了一把好頭發,又黑,又濃,又溜,還有些涼,著便似太妃江南老家出的綢緞子,不知要羨煞多子。早年我隨太妃還在宮中時,有幾年間,長安子時興牡丹髻,發濃的梳起來才好看,譬如王妃這樣的,偏不宮妃發稀薄,便只能取義發填補。我還記得有回兩名年紀小的妃子為爭一卷上好義發,互不相讓,最后竟還鬧到太妃面前要評理,如今想起,還是可笑,又是可嘆……”
姜含元洗了澡,下枕著乎乎的墊子,香噴噴,暖洋洋,本就容易發困,莊氏還在耳邊輕聲細語地說著舊年宮中老掌故,對宮妃勾心斗角之事也無興趣,聽著便如催眠,更加想睡覺了。
莊氏自己絮叨了半晌,始終不聞應答,看一眼,將軍已闔落眼睫了,不暗笑,見長發也干了,便喚侍上來,輕輕撤走熏籠。姜含元驚覺,睜眼,莊氏笑著讓休息,熄燭,只剩一盞照明,隨即放落重帷,退出,帶上了門。
燈暗了下去,姜含元了個懶腰,散著發,撲到和的枕上,閉了目,很快便睡了過去。
束慎徽回到繁祉院,已過戌時了,值夜下人都在屋中,偌大的院落靜悄無人,只走廊上為昨夜大婚而懸的燈籠依舊還一排亮著,紅彤彤地照著對面屋瓦面上薄薄殘雪。
他是在昭格堂后的舊寢堂里沐浴過后才回的,便沒人,自己直接往新房去。一人行在走廊上,快到之時,看著前方那出一片燭的門窗,本就不快的腳步愈發緩了,到了,在門前先是停了一停,要推門了,略一遲疑,又先抬手,輕叩了兩下。叩完,也沒聽到回應,便緩緩地推開了門,穿過外間,來到室,暖氣驟然撲面熏人而來,他繞過了一道放落的帷帳,腳步一頓。
室里只燃了一座燭臺,放出一團靜靜的橘暖。借著,束慎徽看見閉目臥于床頭暗影里的枕上,果然是睡著了。
束慎徽停在了原地。
他出于皇室,乃帝之鐘子,年時意氣風發,閱遍人間富貴錦繡,如今又貴為攝政王,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在他二十多年的人生里,只要他想,他便可隨心所,即便是朝堂謀斷,他也可稱智珠在握,從無試過挫折,可謂獨得上天厚的得意兒。
然而現在,當他進了這樁他心積慮另有所圖謀來的婚事里,他生平第一次,竟有了一種不確定的覺。
一切的不確定,都是來自姜家的將軍,他的新婦。
其實昨夜他對說的那兩個“必”字,倒也不是虛言。他確實如是做想。將軍即便當真如傳言那般貌若無鹽,于他也是無二。從決定求娶的第一天起,他就做好了和將來的妻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打算。新婚見面,姜貌,于他可謂意外饋贈,自然是好的,然而,這因容貌而得的饋贈之好,很快就被接下來的那毫無防備的巨大挫敗給沖得一干二凈。
一個晝夜過去了,攝政王表面平靜如水,心依然沒法回憶昨夜房。只要一想起來,便如芒刺在背。
雖然極不愿意承認,但他還是不得不承認,今夜他在那邊磨到這個點才回,其實并非是因事多,或許潛意識里,是他希,當他回新房時,已沉睡過去。
寢堂不像白天,周圍有人可以抵消尷尬。有過那樣一個房夜,今夜又和相對獨,該當如何,他實在是有心無力,極棘手。
此刻終于如愿。
他呼吸了一口氣,又看睡影片刻,放輕腳步,無聲無息地解除帶,最后到了床榻近前,待要上榻,又停了下來。
昨夜是他讓睡進去些的。今夜大約記住了,睡得靠里,給他留了他要的外側位置。但是……
的一頭長發散落在枕上,鋪開一片,占了他的位置。他若就這樣躺下去,必會住的發。
束慎徽站在床前,盯著看了好一會兒,終于下定決心,俯靠過去些,抬臂朝著散在自己這邊枕上的烏發手過去,慢慢地,用盡量不驚的作,將那一鋪的長發收攏,握于掌心,正要朝那側放過去些,大約是靠得近了,竟驚覺,本是垂覆下來的眼睫微微一,人醒了!
他最不想遇的尷尬一幕,竟這樣又到來了。
更尷尬的是,他的手還握著發。
見睜開眼,目從自己的臉上改落到握著長發的那只手,他很快定神,若無其事地放下了的發束,旋即直起,微笑著道:“今日大事雖無,雜事卻是不,忙起來便就忘了時辰,回來晚了,擾到你了。”頓了一頓,又指了指那把剛從他手里放下去的長發,繼續解釋,“方才,都落在這頭,你睡著了,不知道。我是怕我睡下去住,萬一扯你頭皮,疼。”
姜含元扭臉,瞥了自己占他枕的頭發,攏了攏,“有勞。”應一句。
束慎徽含笑,“你我夫婦,何必如此見外。不早了,且熄燈吧。”
他便熄了燈,房里陷黑暗,最后上榻,躺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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