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看的是地圖。地圖包含的地域不但廣闊,上面描繪的地點,果然也比曾見過的來得更加富和細。
“原圖來自晉廷,皇甫氏覆亡之際,有人為投效而獻,原圖破舊不堪用,此為復制。至于沙盤,乃我當年北巡歸來之后,因一念而起,據輿圖和我自己的回憶所制。盤中一沙一石,一城一木,你之所見,未曾假手于人,全部是我親手打造,前后費了我半年時間。”他又向介紹起沙盤。
“你看此如何?”最后他發問,看著。
“極好。”姜含元如實說道。
“我就知道你會喜歡,方才你,你還磨磨蹭蹭不愿來!”
攝政王的眉間,然出幾分年得意似的怡然之,“那會兒我還是安樂王,空閑多。”他補了一句,說完,神很快便轉為凝肅,再次向了。
“姜氏,你對邊線一帶應當很是悉,你看下,有無查補缺之。”
姜含元對以雁門為中心而拓延出去的現正于對峙狀態的北方邊線,確實非常悉,甚至可以這麼說,沿線,哪怕是小到一個村莊,一條橋梁,都能做到心里有數。這道東西綿延長達千里的線路,從前是跟隨父親巡邊,十七歲后,就由代替,每年親自要走一次。
聚會神,對照著輿圖和沙盤,一個一個地察看標識,包括最小單位的村莊,若有發現和自己認知不符的,便一一指出。束慎徽坐到了近旁的一張案后,取了紙筆,凝神聽說話,運筆如飛,一一記錄,有時遇到興趣的,便話詢問,也詳細予以解答。
鐘一刻一刻下沉,時間飛快無聲流逝,不知不覺,等姜含元將這道悉的邊線全部審看完畢,已是下半夜了,近寅時。
他看起來毫無倦意,神倍加,放了手中的筆,起走來,停在輿圖之前,仰面了片刻,目最后落到邊線之北的大片區域,指著說:“朔、恒、燕、幽!等著,終有一日,會輿圖一一換回!”
他又向站他旁的姜含元,目炯炯,“到了那時,姜氏,我可陪你縱馬馳騁,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姜含元知他只是一時有而發,抒他臆罷了。
他口里的“姜氏”,未必就是自己,只不過現在,他旁站著的人,恰就是自己罷了。
至于將來,若真有那樣的一天,他邊的人,換是誰未必可知。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個人,必然不會是。
并不是很想延續這個話題,笑了笑,便看了眼屋鐘。
他循目去,一頓。
“太晚了,該回了!今晚有勞你了。”
他走了過去,收了今夜做的一疊口述記錄,放落帷帳,將輿圖和沙盤遮了后,熄掉燭炬。隨他一道出來,回往繁祉院。
長安長夜,庭宇幽闃。兩人腳前庭間向甬道的兩側,因白日難照日頭,依然堆著積雪。青板巖鋪就的路面之上,晃著一團朦朦朧朧的。那是他手里提著照路的燈籠的。
出來后,他雖沒再開口了,緒卻仿佛還停在片刻前,走了段路,忽然轉頭,打量一眼,又是一眼。
姜含元起先裝作不知,待他反復看了自己好幾眼,定力再好,也忍不住了,偏臉,了回去:“殿下看我作甚?”
他笑了起來,眼眸在燈籠照來的暈里映雪,“也沒什麼,“他解釋,”只是方才忽然想起來的。你既從小長于軍營,那麼那年我去你父親的所在巡邊,不知你是否見過我?那年我十七歲,你應當只有十二三歲吧?”
他說完,上下打量,似要從現在的看出當時的模樣。
姜含元心跳驟然加快,頓了一頓,用平靜的語氣應:“未曾有幸得見殿下之面。我那時恰在另個營地。”
他收了目,點了點頭:“我想也是如此。那時你若也跟在大將軍的近旁,我必留有印象。”
姜含元不言,只朝前走去,忽然,一陣挾著殘雪冷氣的夜風穿墻而來,掀得他手中的燈籠晃,暈里,二人影隨之織搖擺。他提燈籠避了避風,又舉到面前照著腳下,忽然仿佛留意到什麼,停了步,放下燈籠,示意也停步。莫名,抬眼見他解了上那件黑地織錦夾里外袍,往肩上披了過來。
“你冷吧?出來服穿得太了。怪我,有時太過急,方才催你催得急了。”
他一邊替披,一邊道,語氣溫和,帶了幾分自責之意。
姜含元一頓,立刻拒絕,要將還他,“我不冷,殿下你自己穿……”
“不必和我爭這個了!快些走吧,屋里暖。”
他的話里帶著不容拒絕的口吻,說完提起燈籠,繼續朝前而去。
姜含元還在原地停著,他走了幾步,覺沒有跟上,便轉臉。或是此刻他的心仍頗愉悅,瞥了眼,口氣若也帶著幾分調侃,“堂堂長寧將軍,怎的呆頭呆腦?要在這里吹風不?還不來?”
姜含元驟然回神,手里暗暗握著那襟,悶聲一言不發,低頭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