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在我面前，不必有任何違心勉強之舉。”姜含元終于說出了方才想說的話。

他和再對片刻，起初不言，只收了，從地上起，向著再次出那手，方道，“不過，我也確實是想為你多盡幾分心力的。你是將軍，將來戰場如何，非我能掌，但你如今是我迎娶過來的王妃，有任何不測，便是我之大過。這回令你遭遇如此驚險，是我無能，我極是對不住你。”

姜含元終于還是沒再避開了。

他若覺得如此對，能令他多幾分心安，那便由他了。

他替除了鞋，抱起的傷，輕輕放上榻，令靠下去，隨即道，“你好好休息。出來多日了，朝中有些事積著，送來了這里，我去書房置下，早，我便回，若是太晚，我便在那邊歇了。”

他走了出去。

過去的這幾天，姜含元幾乎腳不沾地，沒日沒夜，醒了睡睡了醒而已，此刻依然神，一時也睡不著。閉目假寐，腦海里一會兒思他方才自嘲的那一番話，一會兒想起前幾日歸來途中張寶在面前說的另些話，道那日攝政王怕不測，不顧陳倫勸阻，執意親自一趟趟地下水尋……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是深夜了，當睡意終于朦朧微微襲來之時，忽然，姜含元記起了一件事。

帶來這里的碑帖和前些天的習字，好像還在書房里！記得是臨出游的前夜，寫完收了，隨手擱在了案旁的一尊置架之上。

姜含元睡意全無，后悔怎當時沒有收好。躊躇了片刻，決定過去看看。他沒發現最好，尋個由頭，悄悄帶出來。若是已被他看見了……那就再論。

姜含元立刻下榻，雙腳落地，試了試痛，已無大礙，披系帶，開門出去。兩不遠，僅以一道雨廊相隔，幾步便到。

這間用作藏書的殿室牖窗里此刻依然著燈，門虛掩著。知他還在做事，姜含元便輕輕叩了叩門，稍頃，聽到里面傳出回應之聲，“進。”

推開了虛掩的殿門，看見本應是在侍夜的張寶坐在外殿的一張便榻上，人傾倒在了角落里，歪著頭流著口涎，睡得死死，自己進去，他都分毫沒有覺察。

經過張寶前，慢慢。書案面向南窗而設，他背對著，伏案而坐，提筆正在寫著什麼。案前那架銀燈大檠燭火通明，他的背影全神貫注。

姜含元看了眼置架，看見碑帖習字一卷還在原位，他應當沒有發現，松了口氣，說，“前兩日睡得太多，晚上我睡不著，過來尋一冊書消遣。取了便走，不打擾殿下。”

他停筆，轉頭，看一眼的傷，說，“你去瞧吧。”

姜含元走到架前，看了看，隨意取了一卷，隨即手，去拿碑帖習字，忽然聽到后他的聲音又起來了，“你想習字？”

姜含元手一頓。轉頭看他。見他沒有看自己，依然低著頭，執筆，在一道不知為何的文書上寫著些類似批注的東西。心里明白了。必是他過目了。

罷了，看見就看見，也是無妨。

索大大方方了出來，說，“先前從王府那里帶來的，閑暇臨帖，當做打發時間。我就不擾殿下了。不早，殿下這邊也早些休息。”

說完要走，卻見他運筆如飛，似是加快寫完最后一點東西，隨即投了筆，說，“稍等。”

他吹了吹墨，合了本子，起朝走來，將另手拿著的那卷用作掩護的書給了出來，放回到架上，道，“回去就睡吧，還看什麼書。走吧，我事好了，也回了。”

姜含元知他是看破了自己的掩飾，便一言不發。他再瞧了瞧另手拿的碑帖和習字，微笑道，“不是故意要翻你東西。是取之時，無意看見。”

姜含元也回以微笑：“無妨。”

“你若真覺這字還能勉強眼，我可以教你。”他繼續說道。

姜含元起初沒有完全會意，抬目，對上他那一雙著自己的淡淡閃著笑意的眼，忽然頓悟。

沒有想到，用來臨字的碑帖竟然就是出自他手。再想到自己方才的遮掩，盡數落他目，心里未免便對自己生出了幾分恥和懊惱之。

“這碑文好像是我十六歲時為一開國之臣寫的。這麼多年，早就忘記，沒想到又看見。字法全在一個功夫。像我這幾年，疏于練習，功夫荒廢，再我寫，我也是寫不出當年的覺。”

他的語氣狀若閑聊。

姜含元本也是心開闊之人，那縷暗臊懊喪之，很快便也就消散了。

“殿下你日理萬機，不敢占用殿下時間。我慢慢臨這碑帖也是一樣，若有領悟不到之，我再向殿下請教。”

他點頭：“也好。”

姜含元頓了一頓，又道，“殿下你那日為了尋我，還曾冒險不顧勸阻多次下水。我須向你再道謝。我也要殿下你知道，往后我必會加倍小心，絕不敢再殿下因我而如此涉險。”

他一怔，目瞥了眼外殿，微微蹙了蹙眉，“可是張寶告到你這里的？就他多話！”

姜含元還沒開口，那在外間睡歪了的張寶的耳中飄發著自己名字的聲，他打了個激靈，猛地睜開眼睛，了把口水，從榻上翻滾而下，快步，“殿下何事？奴婢聽用——”抬起頭，看見姜含元也在，了眼睛，見沒看錯，忙又王妃，躬向行禮。

姜含元忽然生出一想笑的覺，立刻下。

束慎徽卻是神不悅，叱道，“蠢材！除了話多，就知道睡！”

張寶這下徹底醒了，嚇得噗通一聲跪了下去，“奴婢話多，還好睡！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

束慎徽丟下小侍，扶著姜含元出來，回了寢殿。兩人一道歇下。

帳落，線昏冥，姜含元閉目，靜心等待眠。過了一會兒，忽然，又聽到枕畔的男子開聲說，“本是想回到王府后，等你神好了些，我再說的。”

姜含元睜眼，轉頭看他。他仰臥著，依然閉目，繼續道，“我須得為那夜之事向你賠罪。”

他也睜眼，轉臉向，二人便在這昏冥夜里的枕上，四目相對。

姜含元明白了他的所指，登時想起那夜他和自己的糾纏，不歡而散。本是再也不愿多想了。沒想到此刻他竟自己又主提及。心仿佛被什麼忽然給了一下，心跳仿佛也隨之頓了一頓。

“殿下不必……”

“需要的。”他打斷了，“過后酒醒，我便就懊悔了。你放心，往后再不會有！”

閉口，不再說話，只看著枕畔的男子。

他著自己的眼里，神極是誠摯。會到了他所言的懊悔的心。

他似乎有些不習慣和長久的對。稍頃，便轉頭回去，閉了目，繼續說道，“你與令尊皆是可信之人，大將軍更是魏朝砥柱。這一點，我確信無疑。我知你們還有你們麾下的將士，無不盼朝廷早日出兵北伐。我也已為此準備了多年。我可承諾，最快，只要今歲南方秋糧能夠完足庫，明年春，便是員發兵之始。”

“我曾言我將帶你南下見我母妃。其實除了家事，我亦想借機南巡，督促南方幾個重要州郡的今歲春播。江北各地糧食出產，若能做到收發平衡，養活人口，便就算是年了。南方魚米之地，歷來才是軍糧儲備大頭。如今庫中備戰的糧草，數仍不足，故南方今季秋收，至關重要！便是沒有你的事，我本也是要盡快南巡一趟。”

姜含元著他側，聽著他和自己說話。

“我知你日夜盼著回去，如今時令春，我又何嘗不是想早些行南下，奈何還有一事——”

他再次睜眸，轉向姜含元，“很快便是今年的長安六軍春賽。這倒罷了，我在不在無妨，是今年春賽，將有大赫八部聯盟首領率部前來朝貢覲見。他們已在路上，不日京。我今夜在看的文書，便是沿途州郡送來的邸報，還有禮部擬的接待要務。”

“大赫西接北狄，南與我大魏接壤，八部聯盟實力不弱，如今他和北狄惡，便有意與我大魏結盟。若能，則將來對我北伐之戰，不言助力，至，省去了后顧之憂。”

“王妃，這趟回去后，你再安心過些天，此事完畢，我便立刻攜你南下，待母妃見過了你面，我繼續巡閱，你自回歸雁門，如何？”

姜含元和他又對了片刻，從枕上緩緩起，跪坐于榻，向著面前的這個男子，鄭重行了一禮。

“我明白了！我代父親還有將士，謝過殿下多年苦心籌謀。殿下你只管去行，無論多久，我都會等你！”

他沒起，依然臥著，只了一臂過來，將輕輕地回在了枕上。

“你不怪我阻你北歸便好。你我本是夫婦，何必如此見外，竟于榻上向我行禮。若是外人知道，豈非笑落人齒？”

他道。心看著不錯。語氣甚至有了幾分調侃的意思。

實話說，攝政王此刻的心確實是不錯的。

終于向說了那夜過后便醞釀在腹的這一番話，他覺得自己從那一夜的影里完全地走了出來。他也和他娶的王妃達了彼此的信任。

聯姻的效果，出奇得好，遠勝他當初的期。當然，除了他誠所至，和姜家之本深識大，也不無關系。

心結已解。

往后，他再無須多費心思去想該當如何和他的王妃好關系。他只需和相敬如賓，如此刻這般，和諧共下去，等待北伐那日的到來。

“子夜了，怪我又擾你休息。你快睡吧。”

他地為王妃搡了搡被角。

姜含元朝這男子笑了笑，慢慢地，閉上眼睛。

這一夜再無別話。次日，姜含元清早起，隨束慎徽回到了長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