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寶無可奈何，趴地上朝磕了幾個頭，抹著眼，一步三回頭，依依不舍地去了。

姜含元立在宮階上，看著劉向張寶等人下了山，影漸漸消失，回。

今日的和那日的留下一樣，來得極是突然，樊敬措手不及。但類似這樣的況，軍營里是司空見慣。他很快整裝完畢，人馬等待上路，人去請王妃。

宮人傳話時，姜含元正獨坐在鑒春閣的南窗之畔。

行裝早已打點完畢，都拿出去了。還剩最后一件。久久地看著。

“王妃殿下，樊將軍說，可上路了。”

門外，宮人等了片刻，以為沒聽到，又稍稍提高音量，再稟一遍。

姜含元晃回來神，站了起來。

走了出去，樊敬來迎。他想到自己昨夜竟又誤事，未免再次慚不安，再向姜含元請罪。姜含元笑道：“是殿下的事來得突然，和樊叔你無關。我們走了。”說完邁步出宮。一行人下得山階，姜含元從士兵手中接過坐騎，翻上馬，挽韁才催馬，看見前方湖畔斜旁路口的一株垂楊柳旁，有輛本地小家婦人出門慣坐的覆青小騾車，一個小廝趕車，被行宮的守衛攔了進不來，停在那里。小廝翹首張，忽然看見這邊出來一撥人馬，眼睛一亮，招手喊：“樊郎君！我家小娘子來送你了！”

姜含元聽到了，起先沒回過神，不知這小廝口中的“樊郎君“何許人也，順著小廝招手的方向看去，竟是樊敬。

他才來沒幾天，哪里認識來的子，便有了如此？

未免疑，看著樊敬。

樊敬昨日出去，起先沿湖獨自閑走，頗有無地可去之，行宮又不便回，自然就想到了幾日前那給他留了家址的子。當時他走得匆忙，至今沒給對方送去錢帛，仿佛于理不合。正好無事，便備了，找過去叩門，給開門出來的假母。紅葉假母見他來了，十分欣喜，熱邀他。

雁門城中自然也有類似這等的所在。大營軍紀嚴明，但平常無戰之時，每月也會休假一日。到了那日，憋了一個月的軍漢難免城，登門送錢。但他向來律己，除了伴護君，閑暇便是理軍務，從未踏進過這種地方一步。那夜是醉酒不知，此刻怎會，便婉拒而去。他再回湖邊閑了片刻，到腹，想尋個地方坐下，燙一壺酒，磨到天黑，便可回了，忽然水上飄來一葉蓬舟，船里坐的不是別人，竟就是那名紅葉的子，盈盈而笑，邀他上船。

那夜他醉了酒，實是想不起來如何的經過。昨夜卻是大不相同。窗外風雨加，屋溫香玉，極是溫可，是他這半輩子都沒會過的覺。偏這一早，走得又是匆匆忙忙，心里憾不舍，自然是有，但也只能這樣了，一樁水好合而已。

萬萬沒有想到，竟會趕來相送。

樊敬對上小君投來的目，一時面紅耳赤。好在他滿臉胡須，窘迫之，旁人也看不大出來。他知那子應在車中，想去，又開不了口，正訥訥著，不知該如何向小君解釋，這時姜含元看見騾車車窗開了一半，窗出一張年輕子的姣好面容。那子眼眸含脈脈，著邊的樊叔。

忽然頓悟。想起了昨日張寶稟說樊敬外出之后，束慎徽和說的那句話。當時沒聽明白，沒頭沒腦。此刻全都明白了過來。

一下笑了，低聲道：“樊叔你快去！勿人空來一趟。我在前頭等你。”

樊敬不再推諉，下馬快步走了過去。

姜含元往前騎了一段路，回過頭，了眼后那座居了數日的所在。

江南夏木郁郁蔥蔥，它掩映其間，矗在半山之上。目掠過，遠遠地，又看見的樊叔和那子站在山麓下的湖畔。子好似給他遞了個食籃，低聲和他說話，也不知道說了什麼，大約是附近還有他們在的緣故，的樊叔看著依然拘謹。但他落在那子臉上的目卻很溫，和平常認識的那個威猛而嚴肅的軍中的大胡子樊叔，大不一樣。

姜含元真的為的樊叔到歡喜。

行伍生涯，固然是金戈鐵馬，氣吞河山，男兒立志補天裂。但在那功和名的背后，更多的，卻是長年的孤寂和苦寒。若逢戰事，更是隨時須有馬革裹尸的準備。

今日縱然分離在即，但等再回雁門，以后，若他也是夜深無眠，在連營的軍角聲中，回憶今日歡，心中應該不會再有孤獨。

的角微微上翹，看著，看著，忽然，面龐仿佛冷。這才驚覺，竟是眼中滾下了一顆淚。

又看見那子往樊叔的袖中塞了一塊手帕，隨即低頭，快步登上了騾車。樊叔目送那小騾車緩緩而去，收目，朝著這邊走了回來。

姜含元立刻偏過臉，抬臂，迅速地去了面上淚痕，隨即挽韁，雙足夾馬腹。

不再回頭，縱馬迎風朝前，疾馳而去。

離開邊地，到長安，再到江南，滿打滿算，不過也就半年的時間，但在的覺，卻竟漫長得仿佛已經過去了的半輩子。如今只想早日回去。樊敬見歸心似箭，自然帶人全力配合。一行人一路北上，披星戴月，疾行趕路。夜若逢驛站，便居驛站，若無，便宿道旁野地。就這樣，在這一年的七月中旬，回到了雁門。

這天已是傍晚。的父親在雁門城的都護府里。沒有立刻城見他，和樊敬說了一聲，獨自騎馬，轉道，縱馬到了那座鐵劍崖前。

晚霞滿天。黑的山崖，靜靜地矗立在老地方，一切都是原來的樣子。登上崖頭，迎風立了片刻，猛地縱躍下，沉潭底。

最后，慢慢地浮出水面，用的肺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悉的空氣，睜開了沾滿水的漉漉的眼睛。

曾經發誓，是再也不會哭泣的。

發過的誓言，不會忘記。

那一天，在江南落下的淚，不是哭泣的眼淚。

一切都已回到正途了。

此行北上，為趕路，惹了滿的塵。在水中洗去塵埃，上了岸，披了先前下的干，一邊擰著長發里的水，一邊朝著自己的坐騎走去。

“將軍——”這時，耳中聽到有人高聲呼喚。

轉過頭，遠遠地，看見有人騎馬朝著這邊沖了過來。

是楊虎。

停了步。

前月，樊敬南下去接長寧將軍，楊虎便就蠢蠢，早幾天前，他尋了個差事，從青木營來到此，為的，就是迎歸營。

將軍常來此沐浴，或從崖頭躍下，楊虎見慣不怪，以為是喜好。看見了，下馬便狂奔而去。快到近前，見仿佛剛從水里上來，正在擰著發，急忙頓步，臉生生地扭到一旁，眼睛盯著旁，口中急急地嚷：“將軍！方才收到信報，白水部王得了狄人助力，叛生事，大赫王給大將軍送了信。大將軍你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