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為房子隔音很好,從來沒聽見過鄰居講話。
于是我在房間里放飛自我,大聲尖、痛罵老板、空氣、學馬……
忽然有一天,我聽見了鄰居在打電話,聲音很小:
「房子好的,鄰居?開朗的。」
1
從家里搬出來后,我在市區租了一套房子,傳統居民區。
中介介紹得天花墜,我安心拎包住了以后,發現這房子隔音效果確實不錯,從來沒有聽到過鄰居講話。
于是我在房間里放飛自我,大聲尖、咒罵無良黑心老板、和空氣打拳、學西藏呼麥。
忽然有一天,我聽到隔壁傳來似有似無的說話聲。
聲音很小,但我還是聽得一清二楚。
「房子好的,鄰居?開朗的。
「投訴?立馬走法律程序。」
我腦子里嗡嗡的,隔壁的聲音戛然而止,原來隔壁不是沒人,是我那鄰居沉默寡言,他還要去法院告我。
我哭無淚地背著手在客廳走來走去。
五分鐘前我還在學馬。
現在嚨里像針扎似的,讓我開不了口。
五分鐘后,我把頭發高高扎起,穿上了我最的包,踩著五厘米細高跟敲響了隔壁的門。
隔壁的大門是獨有的檀木,與破舊的小區鐵門格格不,門把手上掛著一個牌子,上面寫著請勿打擾。
大哥,這是小區不是酒店。
敲了半天沒有人應答,剛剛明明有人在說話。
好久沒穿高跟鞋,腳跟強烈的磨損讓我站立難安,我彎腰腳踝,視線里多了一雙皮鞋。
我抬頭看皮鞋的主人。
戴著口罩和帽子,只著一雙溫潤桃花眼的男人朝我出手,遞給了我一張創可。
他的上還帶著春日雨后的清新涼氣。
我剛想問他是不是這房子的主人時,才注意到他耳蝸里的助聽。
我接過創可,無聲地了,指了指耳朵。
男人的眉眼彎了彎,摘下了口罩:
「你是新來的社工吧?不好意思啊,我去丟了垃圾,來晚了。」
他角微微上揚,好看的鼻梁被樓道的燈打上了一層耀眼的。
他的白襯在灰塵里顯得格格不。
回過神來,我搖了搖頭:
「那個,我是隔……」
「隔壁小區的嗎?真是辛苦啦,請進。」
男人利索地把鑰匙進了孔里,門一開,一濃郁的藥味直沖鼻腔。
我皺了皺眉。
男人像是沒有意識到屋子里的藥味有多濃重一樣,從鞋架上出了一雙還沒有摘吊牌的拖鞋。
「你穿這個吧,剛買的,對了,我聞恙,許阿姨有跟你介紹我的況嗎?是我媽擔心我,因為這個——」
聞恙吐了吐舌頭,食指輕輕點了點耳朵上的助聽。
「怕我出什麼意外,其實,我都習慣了。」
聞恙彎腰扯掉了拖鞋上的標簽,把拖鞋推到了我的腳邊。
我往后退了一步,胳膊到了門上的風鈴。
聞恙見狀,把風鈴掛得更高了些。
「我怕有人敲門我聽不見,所以掛了這個,嚇到你了吧,對了,你怎麼稱呼?」
「聞先生,其實我……」
聞恙的手機嗡嗡作響,他打斷了我,轉過接電話:
「下周五是嗎?好,法院那邊通知了嗎?」
我豎著耳朵仔細聽了聽,只聽清了周五、法院這幾個字。
聞恙忽然轉過來了頭,右手調了調助聽的角度,眼神里好像漾著一汪清泉,溫得不像話:
「不好意思啊,請問你剛剛說什麼?」
我一咬牙,一邊撐著鞋柜往下捋細高跟的鞋帶,一邊微笑著對聞恙說道:
「我喬微。」
2
聞恙對著電話低語了幾句后,進了廚房:「喬小姐,我給你沏茶。」
我擺擺手推,聞恙已經消失在了我的視野里。
我懊惱地捶。
我怎麼就承認了我是社工呢,我只是個當牛做馬的辦公室社畜啊。
只要在周五前,說服聞恙撤掉法院的起訴,然后告訴社區,聞恙取消了社工服務,我就不用背負罪惡了。
我深呼吸,開始打量聞恙家里的擺設。
聞恙是個極其簡單的人,家里單調到唯一突兀的是我腳上的拖鞋。
吊牌都沒摘,應該是家里的主人還沒住。
「喬小姐,怎麼還站著,坐呀。」
聞恙端著茶壺,熱地把我引到了沙發上。
「聞先生,您太客氣了,我要例行對您做一個小調查。」
我正襟危坐,打開了手機備忘錄,裝模作樣地開始記錄。
聞恙白玉般骨節分明的手指把茶杯推到了我邊,乖巧地坐直了,手指叉搭在了膝蓋上。
白襯角被折進了西裝里,腹若若現地凸顯了出來。
「你問吧,我聽著。」
我忙不迭收回視線,清了清嗓子:
「請問,您的鄰里關系和睦嗎?」
聞恙眼睛都沒眨一下:
「非常和睦。」
和睦為什麼要起訴我,難道是因為我麗人嗎?
我咬牙切齒道:
「您對您的鄰居有什麼看法?」
聞恙淡淡地看了眼我后那堵墻:
「開朗的。」
我在手機上噼里啪啦打字:
「如果您的鄰居犯了錯,您會選擇原諒嗎?」
聞恙毫不猶豫地點了點頭:
「會。」
我在心里倒一口涼氣,表面人畜無害的聽障鄰居背地里竟然想暗地把我送上了法庭,這麼說,他手上一定有證據。
「您會保留您的鄰居犯罪的證據嗎?」
聞恙的眉間有了紋路,低著頭似乎是在認真思考。
我正沉浸在思考怎樣建設和諧鄰里關系的時候,門上的風鈴響了。
「喬小姐,喬小姐?」
「啊?怎麼了?」我抬頭。
「有人敲門。」
聞恙的助聽開始閃著紅燈,他皺著眉把助聽往耳朵深推了推。
我騰地站了起來。
「我去開。」
門一開,一個穿著藍背心的胖人溫地朝我咧著笑:
「是您的護工吧?」
我啪的一聲把門關上了,后多了一層冷汗。
「誰啊?」
聞恙還在低頭修理助聽,頭也沒抬。
我放大了聲音:
「送外賣的,送錯了,我去看看。」
說罷,我重新開門,拉著門口的人走到了我家門口,低了聲音:
「您好,請告訴許阿姨,我們最近都不需要護工了,」
「是許主任嗎?」
我握著人的手:「對,就是。」
人走了以后,我著嗓子用平時發瘋的聲調在聞恙家門口喊了一聲:
「外賣放門口。」
3
聞恙摘下了助聽,纖細的手指著助聽,彎腰在屜里尋找著什麼。
我重新坐回了沙發上,端起茶杯輕輕抿了一口,好苦的茶。
聞恙急得額角滲出了一層薄汗。
「喬小姐,你可以幫我個忙嗎?我助聽電池用完了,你幫我買新的過來,可以嗎?」
聞恙低著頭,說話斷斷續續,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惹得我心生愧疚。
此時此刻,我就是聽障年的一道。
「我去買!」
要出門時,聞恙攔住了我,舉起手機給我看他的屏幕。
上面寫著電池的型號。
我點點頭,換鞋出了門。
聞恙家里的中藥味縈繞在我邊,我鼻子發,連打了好幾個噴嚏。
小區附近有一家超市,超市電視上正播報著一則新聞:
【年輕相約去海邊,男子為救落水友不慎溺水亡。】
我吸了吸鼻子:
「老板,你這新聞都幾年前的了。」
年邁的老板笑了笑:「你要的這種電池,是老版助聽的,和我這新聞一樣,幾年前的。」
電池外包裝上蒙著一層灰,看樣子是放了很久的。
生產日期是三年前。
我掃碼付款時,老板鼻子了:
「丫頭,你家出什麼事了嗎?」
我手上的作一滯:
「大白天的,老板你別嚇我。」
說完,我快速收好電池跑出了超市。
超市老板神神道道的。
回到小區里,我敲了敲聞恙家的門,還是沒有人應。
助聽沒電了,聞恙應該急壞了。
我用力拍了拍聞恙家門,木門被我拍得抖了一地的灰塵。
聞恙聽不到聲音,我只好把電池放在了門口的地墊上,小小的電池滾落進了木門的門里。
我開門回了家,沒有注意到,隔壁的門開了。
我癱在沙發上,開始在淘寶里搜索今天門口的阿姨上的同款背心。
工作群的消息不斷往外跳。
我痛罵了一句無良老板,用中指點了進去。
時尚周刊要找一位男模特,來和新晉小花拍寫真。
小花挑剔得很,把很多一線模特拒之門外,這讓我的上司犯了愁,在工作群里瘋狂輸出。
【喬微呢?怎麼不回收到?
【那就讓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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