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延非環過姜時念的肩,往走廊深掠了一眼,垂眸問:「累嗎?」
姜時念搖頭,覺到他另有安排,就問:「怎麼了?」
沈延非語氣難測:「姜家人還沒走,等著跟你求,應該是想演場悔不當初的戲碼,讓我給他們留條活路,不可能的事,我本來就不打算讓你見他們了,但剛才人敲打之後,倒是從姜久山裏問出了幾句意料外的話,我想尊重你的意見,你決定去不去聽。」
姜時念思緒跟著他飛快轉,幾經波折,到最後難免驚訝:「什麼話?他還有事瞞著?跟我有關?」
頓了頓,著沈延非略帶晦暗的雙眼,突然反應過來,流上涌。
從有清晰記憶起,就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六歲被姜久山領養至今,對於再往前的世一無所知,只有從前孤兒院的院長偶然提過一次,說好像是很小被拐走的,半路遇到意外又跟人販子散開流落,最後才被人送到這裏。
但當時年代太老,民營孤兒院管理不完善,很多資料殘缺,手續也不全,後來院長過世,究竟起源在哪,經歷過什麼,又被轉過幾道手,就更一概不知了。
這些年不是沒有找過,都一無所獲,連丁點的引線也沒有,早就已經放棄去追究跟自己真正出相關的線索,但現在聽沈延非話中的意思,竟然多半和這個相關。
姜時念握住沈延非的手腕:「我當然聽,姜久山是不是知道我以前的事?!」
沈延非沒有直面回答,只是把帶到懷裏,攬往另一個方向走,沉聲說:「無論聽到什麼,都已經過去了,別放心裏。」
宴會早就散了,相關人都已經離開,酒店一樓重歸寂靜,姜家人被控制在走廊深的幾個房間里,分頭有人盯著,姜時念跟著沈延非,直接進了姜久山在的那扇門。
幾個小時沒見,姜久山在宴會之前那副俯視說教的面孔像換了一個人,最後的氣神也被磨掉,花白頭髮有些,頹唐坐在牆邊,一見到姜時念和沈延非進來,眼瞳了,臉更灰敗。
跟他跟著一段距離,沈延非就停了腳步,沒讓姜時念靠他太近,攥著發涼的手垂眸看人,低淡道:「之前說過的話,在面前完整重複一遍。」
他從不疾言厲,幾乎是面無表的,但不刻意收斂時,骨子裏沁出的迫就過重了。
姜久山在北城商圈混了這麼多年,什麼人沒見過,風浪也經過不,但對上沈延非俯看下來的目,仍然抑制不了地雙打擺。
姜久山悔恨到腸子要青了,他怨自己不該聽葉婉的,今天因為協議婚姻的謠言就對姜時念態度惡劣,如果早點求,可能就沒現在的事了!
也開始埋怨喬思月,為什麼要暗中搞作,差點讓姜時念因為一隻鞋吃虧。
往前追溯,他更後悔過去沒給姜時念一點甜頭,對好一些,讓念,如果早知道能嫁給沈延非,做上沈家的當家主母,何至於鬧到斷絕關係的地步!
但比起這些,他最恐懼的是剛才心慌之下,不小心對沈延非的人說了那些話。
沈延非沒耐心等他反應,語氣加重:「說。」
姜久山下意識一哆嗦,力地靠向椅背,閉上眼難以開口,隔了幾秒才終於張開:「……當初我走訪很多孤兒院,想找一個跟姜凝相像的孩兒,帶回來安家人的痛苦,最後終於找到了時念,那時候很小,確實像,我下決心就是了,一定要帶回去。」
「當時我一門心思要找一個替代品,家裏人也沒有那麼大的抵緒,至於上接不了,都是後來的事了,所以那時候手續辦的很順利,但是等把時念從孤兒院接走,還沒等到家,我就接到院裏電話,說……」
他心虛地咽了幾下。
姜時念手指死死攥起來,被沈延非一一掰開,跟叉相扣。
姜久山乾說:「電話里說,我們前腳剛走一會兒,就有兩夫妻風塵僕僕趕到,拿著一個一兩歲小孩兒的照片找人,看起來跟時念八九不離十,說不定是親生父母。」
「孤兒院是民營的,當時歸蔣家所有,我給院裏的負責人砸了錢,他當然聽我的,先來問我意見,我……費盡辛苦才找到這麼一個跟我兒像的,我不想再送回去,如果對方真是親生,那也只能怪他們差錯晚來了一步。」
姜久山眼角皺紋里出冷的殘忍,明明自己已經深孩子丟失的痛苦,卻毫不能共,反而有種自私的報復心理,讓別人也找不到,他才略平衡。
「我讓院裏抹掉了時念的記錄,蔣家那時家大業大,也不會關注一個不起眼的孤兒,誰也不知道去了哪,那對夫妻被告知沒有這個人,當然也走了,不過——」
姜久山畏懼地看了沈延非一眼,轉開頭嘆氣,照實承認:「院裏負責人說,那對夫妻看著重病的樣子,特別差,這麼多年過去,現在肯定早就不在人世了,當時為了避免麻煩,沒有留他們的任何信息,我更不知道是誰,當個小曲掀過去,現在那個負責人也不在世了,就……僅此而已。」
姜時念有很長時間做不出反饋,就那麼筆直地盯著他,這個曾經帶出魔窟,恩著,仰著,期得到親的人,像被掐住了聲帶,再怎麼努力也說不出話,一陣一陣冰冷從頭頂灌下來,堆積到眼睛裏。
被罩進懷抱,被沈延非過熱的溫度包圍,才漸漸找回力氣,嘶聲質問:「把我帶走,瞞著可能是我親生父母的兩個人,眼看著他們重病離開,繼續沒有目的地找,你就心安理得地把我留在姜家,再一天一天把我看眼中釘?!這些年,你到底是害怕我把姜凝真的取代,不敢面對我,還是面對不了那個卑劣自私的自己,又反過來把虧心都發泄到我的上?!」
只崩潰地喊出這些,姜時念的聲音就止住。
知道沒有意義。
太遲了,早已經失去爭吵咒罵的價值。
該找的找不回,該問的也沒人再知道,那段過於久遠的歲月,完全淹沒在了不能回頭的時里,無法再追究出更多。
像一個短暫片段,在水面上意外浮現出來,但前後左右,一無所有,窺不到任何一點能去找的可能。
姜時念很清楚,在沈延非的面前,姜久山不敢再有瞞,現在說出來的就是全部了,就算弄死他,也只是這樣而已。
一個字都不想再和他說,虛浮的腳跟轉了轉,僵手指微,刮過沈延非握的掌心:「……回家好不好,我想回家了。」
沈延非結下,只留下一句:「姜久山,你這些年生意干不幹凈,自己心知肚明,等著坐牢吧。」
他帶姜時念上車,車擋板在出發時就升起來,隔絕前面的駕駛座,把兩個人封在一個小空間里,姜時念閉著眼,一開始側過,頭靠著車窗。
沈延非沒有,只是沉默看,被他上熱度縷縷牽引著,眼窩酸疼,忍耐不了地把臉換了方向,在流的街燈里,注視他犀利黑瞳,輕輕問:「我能靠你一會兒嗎。」
沈延非手拉過,把拽到上,手臂環攏,讓整個在他前。
姜時念摟住他的腰,一點聲音沒有發出,起肩,在他頸邊哭他一不茍的領口,跟著車的行進微微搖擺,始終被他穩定扣著。
盯著他咽線條,又看看窗外飛快掠去的街景,最後咽下眼淚,把其他都忍住,挑好的笑著跟他說:「學長,原來我不是沒人要的,我父母,可能……可能是我父母,他們以前辛苦找過我,我也很重要。」
沈延非合著眼,把往口,聲線依然平穩,所有緒匿:「你當然重要。」
於他而言,多年了,高中到現在,沒有任何人事能比更重要。
恨不能在骨上挖開把嵌進去,又怕太急太重,像上次那樣把人嚇走。
他走了太久終於擁有,小心翼翼也如履薄冰,一邊發瘋放縱一邊謹慎忍,只想有一天,能願意主走向他,拋開一切顧慮喜歡他,不是被脅迫或者順從,才不會輕易離開,他甚至可以讓步,不奢求他。
喜歡也好。
只是心也好。
有一紙婚書在那,不把他拋下就夠了。
回到月灣以後,姜時念盡量讓自己表現正常,不能把太多負面的宣洩給沈延非,他已經為做了太多,他從香港回來到現在都沒好好休息,不能再去承載這些其實並沒有實際意義的眼淚。
下車的時候,為了轉移注意力,想起那把天價拍下來的琵琶,既然退是不能退了,錢都已經賬,總不能單純擺著箱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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