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時,皇太孫已經進宮伴駕去了。
我最后見到的不是他,是送我離開的嚴嬤嬤。
牽著我的手,小心挲,好似有千言萬語一般,但最后也只是說:
「離開皇太孫的地兒,凡事都要多加小心。
「我們做奴婢的,福淺命薄,留不留活路的,都是主子的一句話。
「嚴嬤嬤在這宮里待著,等咱們嫣兒回來陪我說說話。」
嚴嬤嬤話里的意思,我都明白。
外面的馬車不等人,我沒敢與嚴嬤嬤多說,直接上路。
善堂位置偏遠,還顛簸。
坐了大半日的車,眼見天黑,我有些累,便對駕車的侍衛說:
「外面可有驛站?找個地方落腳吧,我們明日再走。」
我話音剛落,就聽見馬車外傳來冷哼聲。
侍衛的馬鞭子破風重重拍到馬屁上。
「真當自己還是主子命,這麼貴。
「上面可沒讓停歇,奴才不敢擅自做主。」
我心下微落,這次跟著馬車的,就一個駕車的侍衛,以及一個伺候我的婆子。
都是皇太孫府邸最邊緣的人,要不然也不會被外派。
這兩人眼見我失勢,又跟著我去鳥不拉屎的地方,頗有怨氣。
婆子語氣還要平穩些地說:
「嫣兒姑娘還是忍著些,到了善堂便一切都好了。」
我整個人被顛簸得頭暈目眩。
兩人似乎不愿多搭理我,后半夜把我送到祭祀的荒山門前就慌得自己歇下。
還是善堂里的老尼姑,見我扶著墻,還沒有落腳地,才問:
「施主既是來祈福的,那便隨我來吧。」
老尼姑給我安排了一間簡易到空曠的屋子住下。
連續幾日的三餐都是清湯寡水。
至于原本的侍衛和婆子,完全沒有踏進過我這里。
只有一個尖酸刻薄的丫鬟,來我房里,喚我去做活兒。
冷嘲熱諷地說:
「這善堂可沒人伺候你!
「更沒男人疼惜你病懨懨的樣子,裝給誰看呢?」
我蹙眉起走到的側,說:
「我不過是按照規矩行事,未曾有過不妥帖的地方。
「倒是你為何屢次刁難于我?」
這丫鬟冷哼一聲,目上下掃過我,不屑地說:
「這奴婢也分個三六九等。」
「你不過是個爬床的……」
這話毫不客氣,就是看我逆來順,如此出口侮辱我。
又繼續說道:
「也不看看是什麼出。
「都被送來此,還裝什麼呢。
「我猜,你承恩的主子,還沒給你奴籍吧。」
越說越猖狂,恨不得將我踩在腳下。
我本不想同爭,但還執意辱我。
我聽聞之前侍奉的是宮中貴妃,相比這高人一等的意思也是仗著這個份。
我也不慣著,回道:
「同是灑掃灰塵,為君為天下祈福,怎的你就這般不甘不愿?
「姑娘說我裝病巧的。
「那前些日子堂前祈愿,怎的不見姑娘影?」
我瞧見門外的影,繼續說道:
「姑娘不過是做了幾天宮貴人的婢,難不還真把自己當娘娘?
「對著我們呼來喚去了?
「我看,該認清自己份的人,是姑娘你吧。」
4
這丫鬟被我說得啞口無言,但又氣結,面目扭曲得就要上來推搡我。
我最近幾日子骨確實有些弱,所以前些日子才如此慣著。
倒是給慣出病來了。
想上來折騰我,但我并不給這個機會。
我在張牙舞爪地過來時,就率先開了房門。
門外站著的,是善堂的老尼姑。
而我從皇太孫府里帶來的婆子也站在邊上。
兩人明顯將方才的爭執都聽了去,臉不善。
老婆子走到這丫鬟面前,冷哼一聲,不等說話,就啪啪甩了兩記耳,黑著臉說:
「皇太孫未來的庶妃,什麼時候得到你來撒氣了?
「也不撒泡尿照照鏡子,看看自己是什麼貨!
」
老婆子雖然年事已高,但是這活做慣了力氣沒的說。
兩記耳下去,丫鬟直接摔到了地上。
我自知老婆子不是給我出氣。
若非這丫鬟多,非要扯到皇太孫的頭上。
老尼姑看著這場面實在難看。
扶額過來,將老婆子往后拉了拉,說:
「夠了,你們給我去祠堂罰跪。
「善堂哪是給你們一個兩個胡鬧的地方。」
老尼姑發了火,我們這一跪就是大半個月。
那天和丫鬟爭執的時候到底是了氣。
本來就不適。
后來又這麼一跪大半個月。
那日晚上風涼,我沒堅持住,倒在了堂前。
迷迷糊糊間,我覺被人帶上了床。
等到醒來的時候,廂房里只有我和老尼姑兩個人。
瞧我醒了,便抬腳走來。
老尼姑拉過我的手,眼下帶著點責備的意思,說:
「嫣兒姑娘,你懷有孕,怎的都不同我說?
「大夫說你胎象不穩,現下最是要著點的日子。
「你早同我說,我便不罰你們跪這麼久了。」
我本來神智還不清楚,的這一句話卻把我醒了。
我微頓,心下一驚。
我竟懷有孕了?!
可我明明每次行事完都有規矩地喝下避子湯。
我突然想起,那日被太子妃去宮前的胡鬧。
最后,我確實不曾記得有喝過什麼湯藥。
我有些怔愣,但很快冷靜了下來。
懷有孕之事,不能讓別人知道。
我瞧見四下無人,抿看著老尼姑,小聲說:
「多謝堂主請人醫治……嫣兒還懇請堂主莫要將此事告知他人。」
老尼姑面上有些不解,但并未過問什麼。
點了點頭,聲說道:
「嗯,那嫣兒姑娘自己小心些罷。」
四月后宮觀星洗塵。
當朝皇帝、太子、皇太孫,還有后宮妃嬪都會來善堂祭拜祈福。
我是在他們來前一天晚上才知道的這件事。
我明白,這是我在善堂唯一一次可以見到皇太孫的機會。
當夜,我輾轉難眠。
第二日清晨,在他們來善堂前,我們這些被發配來這里的,都恭恭敬敬地自發將周圍給收拾妥帖。
誰都想從這個地方離開。
那跋扈的丫鬟也不例外。
往日三指不沾春水,今日愣是比誰都勤快。
我因不適,今日反倒沒做什麼。
等到天大亮之時,善堂外傳來了嘈雜的車馬聲。
善堂的婢都被去在外頭候著皇家的人。
我小腹實在疼痛。
但我不敢出半端倪,強忍著不適站定。
我聽見馬車聲靠近,很快嘈雜的腳步聲響起。
一道活絡的聲音傳來:
「宰相府千金林佩沐拜見皇太孫。」
我子一頓,不聲地后退兩步。
此行人里有皇上和太子。
5
做奴婢的不能正視龍,誰都不能抬頭。
我也不例外。
我在人群里聽見林佩沐說完良久,悉的聲音才淡淡響起:
「嗯,免禮。」
是皇太孫的聲音。
我心下莫名有些酸。
下腹的疼痛越發厲害。
我聽見林佩沐溫和的聲音離我越來越近。
終于,在聲音停住的時候,我看見了跟前站定的一雙鞋。
但我不敢抬頭去看。
「嫣兒?」
皇太孫認出我來了,他剛要再說什麼,邊上的林佩沐就打斷了他的話匣。
「我道殿下為何不走了,原是遇到了嫣兒妹妹。
「殿下何急這一時片刻地和嫣兒妹妹敘舊,太子殿下和太子妃還在前頭等我們呢。
「待會再來吧。」
皇太孫沉默良久,我見他手不聲地了我的擺。
隨后若無其事地「嗯」了一聲。
下一刻,他便淡定抬步離開。
他一如既往地膽大。
我小心了下腹。
若是太子妃知曉我腹中胎兒之事,必定不會留我。
我不知,屆時皇太孫會保我和腹中胎兒嗎?
折騰到了天黑,皇家終于祈福祭祀完離開。
這一整日我都未再多見過皇太孫一眼。
等到他們都離開的時候,我便知曉,皇太孫大概是不會來見我了。
我照例灑掃了堂前堂后,回了里屋準備歇息。
但在我了外站在銅鏡前看著
已經初見顯懷的小腹時,眼下的酸一下模糊了我的眸子。
這時屋外突然傳來聲響。
我一愣,心下一慌,立馬拿了件罩子遮住了我小腹前的景。
我看見屋外紙窗上模糊的高大影。
心跳加快。
這影,無論再過多的時日我都能一眼認出來。
是皇太孫。
果然,下一刻他的聲音就在房門外響起。
「嫣兒,是你嗎?」
我抿發抖上前開了門。
一開門,皇太孫上的寒氣就撲面而來。
他一把抱住了我,隨后將我往門里面帶。
他親昵地嗅吻著我的后頸,像是要將我吃干抹盡,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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