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最后,我直接跑了起來。
等到了馬車上,我大口大口著氣。
蕭鶴重給我順著背,怪異道:「這麼急作甚?有狼攆你不?」
我點點頭,又搖搖頭。
宋柳不是狼,可比狼可怕多了。
我將手里的東西遞給他:
「誥命,老皇帝剛寫的,上面的印泥還熱乎著呢。」
蕭鶴重眼中暈開驚詫,他本以為,我說給他求個誥命,只是隨口說說的。
「一品誥命,就算日后我戰死邊疆,這個名頭也能保你后半輩子平安無虞。」
蕭鶴重握著圣旨的手倏忽收,面僵了一瞬:
「侯爺莫要再說這種話。」
我見慣了生死,這東西在戰場上不過是瞬息之間的事,這對我來說,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
我坐直子,覺得有些事該告訴他:「韃靼不滅,大燕邊陲就永無寧日,再過一個月,我便要領兵回邊疆了。」
這次回來本就是為了婚事,如今萬事既定,我也該去守我的北關了。
車滾
,在青石板上出一串悶響。
蕭鶴重耳邊墜著的紅瑪瑙,一晃一晃地,折著細碎的微。
他眉眼疏和,溫聲道:「我隨侯爺一起去。」
我思忖著,若是把蕭鶴重一個人留在京城,蕭家難保不會明里暗里發難他,何況他的份若是被人發現,有多個腦袋都不夠砍的。
去了北關,苦是苦了點,但在我的地盤上,好歹能活命,沒人會給他氣。
「,你跟我一塊去吧,把你放在眼皮子底下,我也能安心些。」
——
4
回了家,天將暗,不用我爹說,我拎著擺就去了祠堂。
正中間放的團,被我經年累月地跪,已經跪出了兩個凹陷。
我看著案臺上那些陪我度過年的牌位,給他們上了三炷香。
小時候第一次跪祠堂,是因為我把墨倒進了茶壺里,讓我老爹的牙黑了三天。
那時我還小,很害怕,總怕鬧鬼。
后來跪多了,我便也不怕了。
我知道了,只有保衛家國戰死沙場的人,才有資格擺上這個案臺,一屋子的忠魂。
他們又怎會害我?
他們會保佑我,每次出征都能平安回來。
一陣清冽竹香飄過,我旁的團上跪了一個修長的影。
蕭鶴重撤去了環釵,穿了一素。
他點了三炷香,跟著我一起,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頭。
我著那些牌位,輕聲道:「從我太祖父起,溫家就世代守護燕國皇室。」
我側頭看著蕭鶴重清俊的側臉:「你知道我最大的愿是什麼嗎?」
蕭鶴重轉頭看來,安靜如水,等著我說下去。
「我想為大燕守一輩子邊疆,我想在我有生之年,能讓邊疆百姓不再戰之苦。」
清風穿堂,吹神幡,滿屋寂靜,卻又滿堂嘩然。
我看著香爐里的裊裊白煙:
「如果我能收復韃靼,那便是天下一統,后世安穩,百代無爭。」
我聲音微微抖:「那也就不會再有溫家人,死在戰場上了。」
案臺上若一定要再多一塊牌位,那便刻我的名字吧。
「照輕。」
這是蕭鶴重第一次喚我的名字,心上像是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酸酸脹脹的。
「會有那麼一天的,一定會有的,我們都會活著看到那一天的。」
他嗓音輕輕,卻是那麼篤定。
我怔愣地看著他,喃喃道:「我總覺得,你……不一樣了。」
蕭鶴重笑道:「有何不一樣了?」
我把肚子里為數不多的墨水翻了個遍,也沒找出什麼適合的詞。
我一番苦想,找了個切的形容:
「就覺,你以后都不會再踹我的臉了。」
蕭鶴重輕笑一聲:「哪里舍得再傷你分毫?」
我好奇道:「為何?」
他看著我,眼底眸深邃溫:
「侯爺在我眼里,不一樣了。」
我將他說過的話,原封不地還了回去:
「有何不一樣了?」
「侯爺可聽過,骨識人?」
我不僅聽過,還經歷過。
小時候我爹抱著我,遇見了個道士。
那道士只了我的手,便對我爹說:
「令郎骨骼驚奇。」
我爹樂顛顛地從懷里掏出了五十兩銀子。
道士繼續道:「日后定會嫁一個好人家。」
我爹二話沒說,把那道士給揍了。
最后,那五十兩了賠人家的診金。
我眨眨眼:「怎麼,你會?」
我默默將手背到了后。
他點點頭:「侯爺拉著我的手出蕭家時,我覺到了。」
我心臟怦怦跳了起來,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覺到了什麼?」
他啟輕語,眼中浮現華:
「侯爺骨骼驚奇……」
我看著他一張一合的薄,咽了口唾沫。
蕭鶴重頓了頓,角染上笑意:
「定是能大事之人。」
這一口氣差點沒憋死我,我抹了抹額頭的汗,心一下子從嗓子眼,落到了腳底板,踏實得不能再踏實。
骨識人,蕭鶴重這學藝不太啊。
跪到后半夜,我直接跪著睡著了。
這也不是什麼難事,有時行軍三天沒合眼,我都能直接站著睡著,醒了直接抬就走。
可早上一睜眼,我躺在了闊別許久的臥榻上。
我心一驚,到上服沒被過,才長舒了一口氣。
起便見
蕭鶴重在那個小小的矮榻上。
似有應一般,臥榻上的人緩緩睜開了眼。
蕭鶴重撐起半邊子,青落進大敞的襟,里松松垮垮地掛在上。
他笑著我:「侯爺睡得可好?」
許是剛醒,他嗓音慵懶,低低的尾音纏上耳尖,直教人紅了臉。
我直接一個猛子扎進了被里。
我算是明白何為烽火戲諸侯了。
就憑剛才蕭鶴重那一笑,別說點烽火了,他把我點了我都樂意。
——
5
昨兒個剛到家,就收到了丞相府送來的請帖,宋柳的及笄禮就在五日后。
到了赴宴那天,蕭鶴重作為將軍夫人,是要陪我去的。
在府中時,我從不讓他點描眉,穿姑娘家衫。
馬車上,看著蕭鶴重耳邊的墜子,頭頂的步搖,我心頭忽然縈繞起一片煩躁。
這些東西,本不該出現在他上的。
蕭鶴重轉頭看來,溫聲問道:「侯爺心不好?」
我眉頭鎖:「這墜子你戴著不好看。」
蕭鶴重抬手湊近耳邊,輕聲道:「侯爺不喜歡,那我便摘了。」
我握住他的手腕,惡狠狠道:「這步搖我見著也煩。」
蕭鶴重不惱,擱下手里的墜子,就要去摘頭頂繁瑣的步搖。
心口的怒火像被添了一盆火油。
我繼續道:「我若說,我瞧著你上這裳也礙眼得很,你又當如何?」
蕭鶴重靜靜地看著我,他并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了我。
只是低垂著眉眼,修長的手指,去挑腰間的帶。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我心里一,忍不住罵自己,真不是個東西!
我想在他上看見反抗。
可我竟然忘了,他若能反抗,他又怎會出現在我的臥榻之上?
我按住他手,后悔道:「是我錯了,我失心瘋了才會想著你。」
話落,只聽一聲輕嘆:
「侯爺,這些都是我愿意的。」
我驚愕地抬頭看去。
不等再言,馬匹嘶鳴,傳來小廝的通報:
「玄侯偕夫人到!」
蕭鶴重整理好衫,眸悠悠似水,忙道:「侯爺不必難過,妾愿意的。」
那對擱在桌上的耳墜,他到底是沒有再戴上去。
眷待的地方和男人們待的地方不在一,進了府門,我就和蕭鶴重分開了。
我不善應酬,腦子里沒有山路十八彎,斗不過那群千年老王八,喝了幾杯酒,就借口離開,尋了一無人角落氣。
我疲憊地眉心,不知道蕭鶴重在那邊怎麼樣,聽說眷們的勾心斗角,一點不比男人們差。
想來他那邊也是難捱。
邊一,我低頭看去,不知誰家的小孩,正抱著我的,怯生生地看著我。
我蹲下,他的臉,問道:「找不著你爹娘了?」
淚花在小豆丁眼中打轉:
「不是的,阿娘,阿娘是去給我買糖果子了。」
我腦子一,口而出:「糖果子?哈,你娘不要你啦。」
小豆丁強忍的淚水瞬間決堤,哭得臉紅脖子的:「才沒有!你騙人!」
我瞪大了眼睛慌了神。
這話殺傷力這麼猛?那改日我去戰場上吼一嗓子,是不是能嚇退一些子兵?
一道人影攏了過來,小豆丁被人抱起。
我抬眼便看蕭鶴重輕拍著小豆丁的后背,低聲哄著他。
我有些尷尬地起了。
不多時跑來一個下人,看樣子是小豆丁的娘,將小豆丁帶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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