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聽得見,要去管的,是小小的桐妖。
桐妖竊取他們十分之一的信仰之力,便要全力以赴他們的訴求。
北張離扶澤,何止千萬里。
長老笑瞇瞇地著我的頭:「荼音,你第一次出山,人間熱鬧,燈火繁榮,不必急著歸鄉。」
燈火繁榮,可緩緩歸矣。
歸矣,歸矣。
可長老,荼音沒有家了。
鐘山混沌,扶澤獄,,,到都是,哪哪都是,我踉蹌著同手同腳爬上山崖,不能置信。
我走前,長老還從懷里出一個小荷包:「荼音,上次的香火錢,我抓
了一點。拿去買糕點吃,人間的娃娃都喜歡哦……」
小小的荷包里,不過六七個銅板。
北張莊里,也只能買半包云片糕。
我們靠竊人信仰而活,卻只敢拿一點點,就一點點,多了的,都不要。可這樣,竟至于全族慘死。
長老,我不吃云片糕了,我不下山了,我要你活過來啊。
卻再聽不到回復了。
躺在地上沒有生息,蒼老的臉上全是泥。從前只要我不開心,總會我的頭,變著花樣地哄我。
扶澤谷死了好多人。
被屠戮滿門,我彎下腰,淚水逶迤落在染的草珠上,把長老不瞑目的眼睛闔上,說過,竊人香俸,遲早報應,所以荼音你要快快長大啊……
有報應,可罪名不該是死,罪不至死啊……
夜雨淅瀝。
回溯燈的留影是驚魂一瞥的神君京九曜。
他長發垂腰,無風而,眉目淡漠,半張臉上有紅文閃。天青劍上寂滅流,殺人若斬般輕松,角還掛著若有似無的笑。
天有四時、五行、九曜。
你看這個人,他掌九執,宰禍福,無所不有,囊括九野,百姓視他如信仰,他卻能這麼輕易的造下殺孽。
哈,什麼是神,什麼是妖?
我扶著枯樹。
覺像做一場永不見底的噩夢,傾聽著從心底一陣陣地流向腦門,悸著又流回心臟,只能大口地倒涼氣。
殺吧。
殺了他吧。
早晚。
3
醒來時,是間破屋。
京九曜守在門口休息。
山賊窩里,他說要送我回家。
我隨意指個方向,濡濡夜,明月高懸,在他看不見的角落里,后藤蔓瘋漲,盤錯節如群蛇條,近路瞬間被堵死。
于是繞山而行。
放出幾只夢蝶,我偏下床,來到他面前,用眼打量著他的面容,一路向下,停在他的脖子,目灼灼——
那兒白的像截無暇玉,線形姣好,結凸起。
我,手有些,真想摜上去,一寸寸碾末,掐斷他的咽。
京九曜眉頭鎖,是在掙夢蝶的束縛。
上神如他,竟也有在夢中不敢直面的沉重嗎?
他,囁嚅幾句:「我可以,我能控制好它……」
月正好,銀白流傾斜籠上我的緞發,我眸中冷然,抬起手,夢蝶出現在指尖,不偏不倚要打他靈臺的瞬間,他忽然睜開眼。
瞬間消散。
纖纖手,拂面垂柳,指若削蔥。
我點上他的膛,笑意盈盈:「大人,晚上涼,荼音給你披件毯子吧。」
不行,現在還不是時候。
荼音,你要忍,無道心未破,百邪難侵,現下你絕不是他的對手。
京九曜偏頭躲過,他看著我,眼里是靜若湖水的冷冽。
毯子架在空中,我以為他不要時,他卻突然接過,按住我的手腕,一個轉將我拉在后。
我有些詫異。
誰不知九重天的上神九曜星君,平素清冷最不近。
漫天淡香撲面而來,他說:「小心,有妖。」
妖?須彌境最大的妖,就在你后呢。
蔻甲長,直指他的后心,半樹化,周靈力瘋漲。
『轟隆』一聲,窗牖門扇狂風大作,我手中的作停滯。
耗我全部修為凝結而的須彌境中,竟真的出現了別的妖。
那糜爛的腥臭味,蛇。
干溪有,水盡則見。
蛇是由河間水產死后的怨氣而化,蛇形,四足,螭吻。
天寶年間首次現,干溪有打魚郎,頓頓皆魚蟹,那晚有個窈窕婦夢:「汝吃魚,不知亦將葬魚腹耶?」
魚郎不屑一顧,次日打魚,果然被巨魚咬掉腦袋。
說來奇怪,干溪水深不過丈,也是頭次見這麼大的魚。家人將他下葬,當晚巨魚躍出溪河,將他墓碑拍碎,魚郎暴尸荒野。
自此,干溪水產富足,再無人敢過分漁獵。
一水怪一木,一東北一西南,大妖好好地闖我結界作甚?若里面沒花招,說出來鬼都不信。
慌間左腳踩右腳,我踉蹌絆倒,撲在京九曜上,抬眼里綠幽幽,無聲同蛇對視——
滾!
他是我的。
京九曜反應迅速,他攔住我的腰,穩定形,并指掐訣,天青劍靈大閃,和纏打在一起。
只見蛇后,憑空幻化出七個黑瘦影,如疾風閃電般撲襲而來。
藤枝從地里涌,在看不見的死角里,將其中一個黑影活活絞死,寸寸灰。
我勾勾角。
不速之客闖你家院,怎麼辦,那就都殺了。
斜雨簌簌,劍閃爍,京九曜的道袍被風吹得拂起。
我攥住一角:「大人,我怕。荼音的命,便全仰仗大人了。」
天青劍朝向黑影劈去,逐個將其打散。
被困在劍陣,面如金紙,肩膀也流出污黑的跡。
卻依舊不甘心,像野一樣地嘶吼掙扎,張開的口里,是被齊齊切斷的褐舌。
是誰控制,驅闖結界,又是為了什麼?
須彌芥子一萬年,現實塵空不過眨眼間。在外界,已有人發現京九曜失蹤了嗎……
看向我,忽然出一個笑。
乍然大一聲,拼著被天青捅穿肺腑的疼痛,也要向我撲來。
流如注,按住我的肩,一縷黑氣鉆我靈臺,的五臟登時化藤蔓,卻半點絞殺不得,那黑氣,一點點落我的丹田,融元嬰。
我吐出一口,滿頭青化白發。
妖力一寸寸崩塌,我竭力忍耐才沒在京九曜面前出本相,小貓一樣往他的懷里拱,哀哀道:「大人,我疼,荼音好疼……」
我在撒謊。
其實不疼,只是很熱。
黑氣腑一降靈臺,我就知道這東西是什麼了。
仙骨,無盡歡。
從前勾引京九曜泄元,我不是沒想用過這些下九流法子,畢竟對一只妖來說,天然漠視道德規范和人間律法。
妖為達到目的,不擇手段,所行無忌,天理不容,沒什麼下賤高貴之分。
可俗世的藥對我無用,對他亦然。
只有一樣,無盡歡,修合歡的神之骨,這東西后勁太大,中者得不到紓解,管他神佛妖魔,百死無生。
京九曜常年居神界雪嶺,又修無大道,每一次,都足以消弭我被烈火灼焚的痛苦。
他眸微,指推開我。
我反手上,將臉在他的手背蹭蹭:「可是大人,荼音真的好疼,幫幫我,幫幫我……」
大霧四起,我眸里涌上水層。
搖搖墜,清澈滴。
卻澆不滅心里正焚的紅蓮業火,也融不化高嶺雪山的一塊冰。
我才要更近點,攬我的人起了,下一刻,他拎著我的后脖頸,將我扔我水中。
『撲通』一聲,濺起萬千水花。
京九曜坐在岸邊,一本正經:「無量天尊,姑娘洗洗就好了。」
我:……
死道士,臭牛鼻子,大冰塊,我吐了,你看不見嗎?
4
凡水怎能洗凈神骨無盡歡。
浮沉在火海里,周的水似也染了我的溫度,寸寸滾燙。紅裾盛如雪地梅,約的曲線舉世無雙。
我綿婉悠轉,一嘆三唱,每一眼都勾著拉的黏甜,用盡渾解數。
「大人,荼音不嗎?」
京九曜不不搖,雙掌和十,還有定心念遍清靜經。
臭道士。
我知道,九重天高高在上的神君就是如此。
似無還若有,似有實屬無,他的,是天下,萬,憐眾生獨不憐我,如何能對路邊一草一木的逝去心有所。
毋庸置疑。
這牛鼻子真能親眼看我被無盡歡折磨而死。待我死后,說不定他還會假惺惺地念兩句經書。
有個屁用!
我最恨的就是神仙這樣。
生而為妖,我本自在隨心,翱翔于風,扎扶澤谷,想開花開花,想睡覺睡覺,閑暇時撥四弦,于枝上輕舞。
同族聚在一起,大家快快樂樂熱熱鬧鬧地合拍唱曲。若不是京九曜毀了這一切,誰想扎進塵間,妄心思,活得不人不鬼,任仇恨彎雙肩,從此沒了自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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