間腥味濃烈,我嘔出一口鮮。
而這,只是第一道雷。
「師兄……」
我爬到他腳下,用盡了全的力氣,也只到了他的一片角:
「我靈力早已散盡,不住這八十一道天雷的。
「師兄,我會死的。」
顧辭將我的手指一一掰開。
他神冷漠,看著我,像看著一個素不相識的陌生人。
「你做了錯事,就該到懲罰。」
第二道天雷落下。
6
我的痛覺逐漸消散,渾上下只剩麻木。
困意如海浪,席卷著我往前走。
我要死了嗎?
我想。
如果人死之前,真的會看見走馬燈的話,那麼我希,我能再看他一眼。
或許是神明聽見了我的祈禱,又或者是他從未離開過我邊。
我一抬眸,就看見了他。
他手,輕輕我的頭頂,一如那十年間。
我的淚水再一次盈滿眼眶:
「陸予懷,你怎麼才來。」
周圍傳來此起彼伏的驚呼聲,陸予懷的手穿過我的子,又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不滿地抬起頭,看到顧辭擋在我上,生生替我下最后一道天雷。
他的形猛地一晃,蒼白,臉上寫滿了慌張。
顧辭不可置信地問我:
「你上有別人下的制?
「他是誰?
「阿榆,陸予懷是誰?」
我向他投以抱歉的笑意:
「陸予懷已經死了,你又何苦與他爭呢,顧辭。」
7
我做了一場夢。
夢里,我一人一劍,獨自下山歷練。
臨行前,師父塞給我一個包裹,里面裝滿了他和長老們的私房錢。
老頭兒說:
「神鬼純粹,人心難測。阿榆,此番下山,師父不求你有多大的建樹,只希你能平平安安歸來。」
我下了山,走出老遠,回頭時——
師父仍站在山巔看我。
風灌進他的袍子,他飄飄,像一盞待燃的孔明燈。
8
我劍而行,于四月初尋到了一偏僻的小山村。
村民們說,這里鬧鬼。
起先是潑天的大雨沖毀了山上的野墳,棺木枯朽,一半浸泡在水里,一半在空氣中。
村民們草草地將它埋了回去,此后,便怪事不斷。
村中豢養的家禽家畜一夜之間死了個徹底。
最早發現孤墳的那三個人,或縊死于自家房梁上,或溺斃于深不及腳踝的溪流中,或突然瘋癲,奪門而出,再沒了音訊。
最后一個村民失蹤的第七日,村里唯一一只黑狗被人殘忍地剝了皮,淋漓的鮮滲黃土地里,圍著村子畫一個圓。
像一個誰也逃不出的詛咒。
捉鬼于我而言不難。
我甚至不用像普通弟子一樣,花大半天時間布招魂陣,守著魂鈴枯坐整晚,等鬼怪自己跟兔子一樣撞上樹樁。
我只需丟出佩劍,它就能自己循著鬼氣,將妖魔斬于劍下。
可這一次,佩劍出去尋了一圈又一圈,始終沒有結果。
劍說,此地無鬼。
9
天漸黑了。
各家屋里點起昏暗的小油燈,高高低低的人影打在紙窗上,讓我萌生出被許多雙眼睛盯著的錯覺來。
房門在這時被人敲響。
「白榆仙子,我給你送點飯菜過來。」
來人是王嬸,的丈夫就是那個失蹤的村民。
提起丈夫,淚眼婆娑:
「那場雨來得就蹊蹺,像天了個口子,除了口子以外的地方,無風無雨,連烏云都見不到一點。
「所以我家漢子回來的時候,我都嚇傻了!他渾淋淋的,跟剛從水里撈出來一樣,我還以為他掉湖里去了!
「他和我說,他做了件好事。
「大雨沖毀了一個墳包,他幫人埋回去了。」
我想明白這事兒奇怪在哪里了。
從因果關系來講,他幫忙修繕倒塌的墳墓,于墓主人而言,是有恩的。
但結合后續的事來看,不像是報恩,更像是尋仇。
我沉片刻,問道:
「他可有與你說過,是否了棺材里的東西?」
「怎會!」
王嬸連連擺手
:
「我家漢子說,那棺木都爛了,一就碎,他怕死人,躲都來不及,怎麼可能去死人的東西呢?」
我沒多想,低頭把送來的飯菜吃了,又聽絮絮地嘮了會家常。
直到我把送出門時,突然回問我:
「白榆仙子,你說,是鬼更可怕呢,還是窮更可怕?」
我沒聽懂:「什麼?」
王嬸的眼里閃爍著詭異的。
在笑:
「我看見你的包袱了,里面裝的銀子,可比破木頭棺材里裝的還要多哩。」
10
王嬸在飯菜里下了藥。
我渾無力,眼前一陣又一陣的眩暈。
紙窗上的影子圍攏過來,嘰嘰喳喳地討論著我的價值。
行囊值錢,佩劍值錢,裳值錢,就連臉蛋也值錢。
不懷好意的視線在我上游移。
「嘿嘿,也不知道神仙的滋味如何,老子還沒睡過呢!」
旁邊人起哄:
「李二狗,神仙你都敢睡?就不怕遭報應啊?」
他穿著破破爛爛的短衫,在眾人的哄笑聲里直了腰桿:
「那又怎麼樣?說好了,老子可以不要錢,但這個神仙,必須讓老子先睡!你們都得撿老子的破鞋穿!」
話音剛落,他們后猛地降下一道驚雷。
「死人了!死人了!」
人群尖著驚慌逃竄,剛剛還在高談闊論的李二狗,孤零零地立在原地,了一扭曲的焦炭。
陸予懷,就是在這樣的狼藉里出場的。
他白皎潔,叼著一狗尾草,抱著劍,信步來到我跟前。
「還站得起來嗎?」
我不想說話。
離開師門的不安,遭到算計的狼狽,還有被人辱的憤懣,統統溶在眼淚里。
「哭了?」
他挑挑眉,隨手從旁邊拉了一張板凳來坐下。
他不哄我,甚至都沒想著要來攙我一把:
「我時間不多,如果要跟我走的話,就趕快。」
我瞪他一眼,噎噎地回答:
「我……我被人下了藥了……」
「那就求我帶你離開,我這個人心善,你態度好一點,說話一點,我說不定就答應了。」
我沉默,向黑夜里的那一焦炭。
「看什麼?你不來殺他,他就會殺你。小姑娘,弱強食,適者生存,這才是人世間唯一不變的鐵律。」
他站起來,拍去擺的灰塵,作勢要走:
「看來你并不想離開,那就算了。」
「別!」
我也不知從哪里迸發出來的力氣,竟然掙扎著抓住了他的袖子。
「求求你……帶我走吧。」
他的那片袖子特別白,被我手心里的灰塵和跡一蹭,頓時就臟了。
他倒不在意這些,反而俯下子,輕輕敲了敲我的額頭。
「好。」
11
我們離開的時候,黑暗中的目如附骨之疽一般,死死黏在我們背后。
貪婪,卻不甘。
我打了個寒戰,小聲詢問陸予懷:
「我們就這樣走了?那他們呢?」
陸予懷斜睨我一眼,聲音懶洋洋的:
「那不然?都殺了?」
我不敢吭聲了。
「放心吧,他們也活不了多久了,用不著我們去做這個惡人。」
陸予懷說,所謂的大雨、野墳、鬧鬼,都是謊言罷了。
真相其實是,村民們無意間發現了一座古墓,里面有著大量的陪葬品。
原本商議好了村里人人有份,可擋不住有人了歪心思。
如果,分錢的人了,那他是不是可以拿到更多?
第一個這樣想的人對鄰里手足下了刀子,第二個這麼想的人又掐住了第一個人的脖子。
正如王嬸剛剛問我的:
是鬼更可怕呢,還是窮更可怕?
12
陸予懷帶我在客棧休整了一夜。
第二天,我藥效退去,他說他要走了。
我興高采烈地向他提議:
「去哪里?不若咱們結個伴?」
他卻面嫌棄:
「算了吧。」
「?」
「我是需要一個同伴,但我不需要一個累贅。」
累贅?!
我白榆是天衍宗五百年來最有天賦的弟子,劍譜、符咒、丹藥一學就會,天天被人捧在手心里,何曾過這種委屈?
我頓時氣急敗壞,眼淚在眼眶里打轉,眼看著就要掉下來,陸予懷忙不迭地喊停:
「我說錯話了。」
他極不誠懇地更改:
「不是累贅。但,如果要為同伴的話,我
希我們是旗鼓相當的。至在我陷泥潭的時候,你應該把我往高拉,而不是在泥潭深死拽著我的腳不放。」
話里話外,還是嫌我無用。
我哪得了這氣,用力點點頭,往大門方向一指。
「慢走不送。」
他利索地滾了。
不出半炷香的時間,他又利索地滾回來了,帶起一陣脂味的香風。
他重重地將房門掩上,背靠著墻長舒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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